凤君默好歹一大男人真汉子,也不免有几分发憷。正思量着是否向前,突听的一声细微的枯枝被踩断的声响。
他猛然循声望去,尚未看到人影就听一声儿道:“王爷?”
凤君默应声,“我是。”
火光一闪,火折子擦亮,随即一盏羊角灯被点亮。
凤君默就见到一身宫女装扮的花吟。
花吟提着羊角灯,十指握紧,即便心中已然做了决定,但话到嘴边还是犹豫不决。
凤君默惊疑不定,倒是迎了上去,说:“这荒芜深宫,你倒是胆大!我还当我想多了,原来……”他也说不清此刻自己是什么情绪,但是心中隐隐的雀跃之情却是尤其的明显。
二人对望片刻,花吟下定决心般咬住双唇突然双膝跪下。
凤君默顿了一下,心头不喜,“好好的,你怎么又跪了?”上前又要扶,花吟推让不起,说:“王爷,我接下来要说的话,请您务必相信,也请您不要告诉任何人。”
凤君默见她说的郑重,也不免严肃起来,“你站起来说话。”
花吟起身,抬眸,望定他的眼,说:“长话短说,王爷,有人要害金国太子性命,挑起周金两国大战。”
凤君默骇然,却仍旧起疑,“你是如何知晓?”
花吟说:“你信不信我?”
“……”
“都说小心驶得万年船,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是谁?”
花吟嘴上几张几合,眉头紧皱,到底没说出。
“你知道是不是?”
“是,我知道,但是我不知道到底该不该说……”这世上的事,任何的开始若是没有看到结果,你都不知道自己所做的选择是对还是错,花吟此刻也在赌,但是到底没有那破釜沉舟的勇气,不敢赌上全部。
“谋杀金国太子,可不是黄口小儿的一句戏言,你若知情,就该如实相告。”
花吟偏过头,不敢再看凤君默的眼睛,说:“我知他定会在我出嫁的路上动手,但却无法确定是何时何地,我不知他为何非要选在这时候,但我料定,若是能让金国太子平安回到金国,他的计划便功亏一篑,他是个谨慎之人,此计一旦失手,暂时就不会再生事端。周国便又喘息之机,王爷,我可以答应你,若是我嫁到金国,周国再有变故,我一定会对你开诚布公,坦言相告,只是现在,我有难言之隐,实在是……”实在是不忍心在他尚未犯下任何错事之前将他推入地狱。
凤君默的目光落在她低下的头顶,想了想,面有怒容,说:“是不是前朝余孽?”他顿了下,益发肯定道:“你中毒的事虽被瞒了下来,但是我回来的路上就听说了,你身上毒性诡异,毒发莫名,毒去也莫名。就连姜院使也无法确定你身上的毒是否已经解了。你告诉我实话,你是不是被前朝余孽用毒物控制了?你现在也是身不由己,是也不是?”
花吟表情复杂,一时无从辩解。
凤君默却更加肯定了自己的想法,也不再为难她,冲她一抱拳,道:“你的话我记住了,我看你如此小心谨慎的与我见面,可见宫里还有前朝余孽的眼线,你放心,这次我一定会将它连根拔起,你的解药我会替你寻来。”
花吟本想解释,却又想,如今也没有比这更好的借口了,况,也只有这样的缘由才能引得凤君默足够的重视。
“还有,保护金国太子的事,王爷最好悄悄去办,不要告知任何人,也不要相信任何人,我说的是任何人。”
“任何人?”凤君默重复了遍,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说:“这任何人里包括你昔日的义兄南宫瑾吗?”
☆、第208章 死局
“自然,”她回的斩钉截铁,旋即又说:“他是一国宰辅,位高权重,树大招风,那些人,定然在他的左右埋下眼线。倒不似王爷您,做事低调,却手握重权。”
凤君默仿似被戳到痛处,微微一皱眉,说:“手握重权?那还不都是皇上给的。论心性和手腕,我样样不及南宫瑾,若不是生在王家,占着先天的优势,我又怎能与他齐名。”
凤君默一直在花吟心中都是天神一般的存在,他这番言论,倒叫花吟措不及防,一脸愕然。
凤君默也察觉到自己说了傻话,他讪讪一笑,“肺腑之言,你别想多。”
“你怎么会这样想!你的好又岂是旁人能比得下去的!”大抵是她太过激动,声音竟不自觉的有几分高亢。
凤君默自嘲一笑,面上神情散漫,“你真的这样想?”
花吟抿着唇,重重一点头,眼中的坚定是毋庸置疑的。
凤君默将她的坚定看进了心里,低了头,不说话,半晌,复又抬起头,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怎么办?即使被你拒绝了一次,我还想再说一遍,我之前的话还算数,我心意不变,只要你愿意跟我走。”
花吟热了眼眶,“我已入了死局,无法再回头……奉之,保重。”言毕,微微一躬身,后退着径自离开。
凤君默没有叫住她,亦没有阻止,其实他心里此时此刻又何尝不清楚,就算她答应了又如何?若是国泰民安,他或许还能潇洒远遁,但如今的局势是贞和帝逐渐被太子架空了势力而不自知,又或者他有所察觉,只是态度过于乐观,而不知形式的严峻。福王这一年来一直与太子针锋相对,将来太子登基,只怕没他的好。福王若是聪明人,就该晓得适时避让,而他不退反进,咄咄逼人,细思恐极,不得不让人怀疑他这是破釜沉舟有篡位之心。但凤君默自小与福王玩到大,他是何样的人,凤君默岂会不了解,一个人突然之间变化太大,被神仙开了心智的鬼神言论他是不信的,那么只有一点,就是背后有高人指点。此人居心之叵测,才真真叫人胆战心惊啊!只是这南宫瑾,他是个聪明人,凤君默就不解了,如今他位高权重,理应知道避嫌,却偏偏与太子走的近。朝堂之上,群臣之间或明或暗都会拉帮结派,有站队之说,但像南宫瑾这般明显的,就不得不让人怀疑他是否有所图了。
南宫瑾素来阴沉小气,自高中状元后,虽然政绩一路风光,但与人结交方面着实是个硬伤,这大周的朝堂就没几个官员能与他谈得上来的。可自从南宫元死于非命后,南宫瑾几乎是一夕之间,整个人的脾性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世人都说人在遭受重创之后,人会发生变化,甚至是根本性的变化。但凤君默潜意识里觉得南宫瑾的变化不同寻常。从人人唾骂的酷吏到人人称颂的贤相,几乎是朝夕之间。他的能力与手腕怎不叫他叹服?又怎不叫他起疑?
尤其是今夜听花吟透露了这天大的秘密,且不论消息来源是否可靠,若是真有此事,前朝余孽有参与或许有可能,毕竟逍遥侯虽死,但其子尚在人间,赵景胜不足为患,但听说他身边还跟着一个能力不凡的忠仆。但就算是那人能力再是不凡,当初清剿前朝余孽的案子也是他爹一手操办的,他爹烈亲王的雷厉风行、果断狠辣他最是清楚不过,朝堂之上宫廷之内定然斩草除根,除非是民间还有遗漏尚且说得过去。可如今他们居然还能在旁人无所察觉的时候给和亲公主下毒,凤君默是不信的,他会扯到前朝余孽只是不想逼花吟,叫她为难。
前朝的人或许会在送亲的路上设伏,伏击金国太子,挑起俩国争端。但他们既然想毒物控制花吟,又怎会轻易叫她毒发,打草惊蛇?那么这股势力会是谁?
太子不可能,福王也不可能,不说别的,只因他们姓凤!
姓凤的和凤家的江山过不去,那不是脑壳有洞么!
凤君默觉得越想越艰涩,而后竟将自己绕进了死胡同。
他决心不再多想,而是将心神用在筹谋如何保护金国太子之事上。
且说花吟,小心翼翼的避开来往巡夜的宫女侍卫,入了慈宁宫偏殿后,整个人都软趴在了床上。
从头到脚像被抽空了般,一种无法言语的悲凉之感从心底深处一直蔓延到四肢百骸。
她刚刚做了什么?
出卖!背叛!
亦如她上一世的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