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瓒微愣,拿开覆在额上的布巾,这才想起,他和杨土都不会做饭。住在客栈,膳食自有厨下料理。搬家之后,三餐都靠食铺,家中的厨房只生过两回火,全用来熬煮姜汤,余下时候都是冷锅冷灶,锅碗瓢盆都成了摆设。
“这样下去不行。”
用力按了按额角,杨瓒坐起身。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
先时只想有安身之处,其他未多做考虑。如今问题摆在眼前,方知百事烦心。
前院的门房可以延后,厨役必须尽快找到。
“这几日不便,你且去福来楼寻掌柜,使上些银子,每日膳食仍送到家中。等上三四日,便可寻牙人雇厨役。”
杨土点点头,表情有些迟疑。
“可有话?”
“四郎先时说过,要回涿鹿省亲。现下可是改了主意?”
杨瓒微顿,没有正面回答,而是问道:“可是想家了?”
“恩。”
“现在走不得,须得等到除服。”杨瓒叹息一声,手指滑过眼眶,用力捏了捏鼻根,“吏部下条子,咱们即刻启程。”
杨土用力点头,道:“我先时在街上买了炊饼,烤一烤,四郎将就用些。”
“好。”
拨亮烛光,生起火盆,杨土捧来炊饼,用长筷夹住,在火上烘烤。
不一会,焦香味便飘满厢房。
杨瓒抽抽鼻子,再也坐不住,干脆下榻和杨土一起烤饼。
烤到一半,忽听门外有脚步声。抬起头,门上映出模糊人影。
杨土机警,立即丢开长筷,抓起火钳。杨瓒皱眉,示意他稍安勿躁。
逢弘治帝大丧,京师守卫愈加严密。
锦衣卫和东厂番子日夜巡视,哪个不开眼的蟊贼,选在这个时候爬房梁闯空门,必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再者说,他一个翰林院七品编修,纵有余财,买下这栋宅院也不剩多少。天子和太子赏赐的布帛确是值钱,然上贡之物,贸然出售,必会引来盘查。
观门外之人,像是故意发出声响,引来室内注意。真是贼盗,应不会愚蠢至此。
“门外何人?”
“杨编修见谅,小的是长安伯府家人,奉伯爷之命至府上问安。因叫门久不见应,小的斗胆,擅自入府,还请编修不罪。”
长安伯府……顾卿?
杨瓒心头微动,拦住杨土,自行上前打开房门。
门外,一名做家仆打扮的中年男子恭敬立着,身形魁壮,长相却是和气。
见杨瓒面露疑惑,家仆立即拿出伯府腰牌,并道:“近日京城风大雨大,杨编修乔迁新居,定来不及着牙人寻仆役厨娘。伯爷同编修一见如故,提心编修所急。厨娘现候在府外,编修且留几日,若是合心便长久留下,若是不合心,待风停雨歇,再寻牙人不迟。”
“多谢顾千户好意。”
家仆弯腰,笑得愈发亲切,却不会令人觉得谄媚。
“编修的话,小的必回报伯爷。”
不提现下寻不到厨役,锦衣卫送人上门,不收也得收。
家仆带来的不只厨娘,更有柴米油盐,不一而足。
令杨土送走伯府家人,杨瓒坐在厢房,看着顾卿留下的青玉,长久的出神。
锦衣卫的人情岂是那么好欠,九成是利滚利,半辈子都还不完。
指尖擦过青玉边缘,杨瓒垂头叹息,单手捂脸。
可为什么,他仍是觉得自己赚到了?
果真是不可救药,人生休矣!
这厢,杨编修困坐厢房,摇头感叹。宫城之内,朱厚照的日子也愈发难过。
六月癸巳,三日哭丧完礼,文武百官和军民耆老立即奉笺劝进,恭请皇太子登位垂统。
按照仪制,自不能一口答应。必须婉拒,劝进三次才能点头。
不登大位,临朝听政却不能耽搁。
牢记弘治帝的叮嘱,朱厚照也想做出一番成就。按照内阁上进的奏疏,满怀热情驾临西角门,刚坐下不到一刻,就被兜头泼了一瓢冷水。
左右文武没有急着参奏朝政,反而跳出几名言官,对太子殿下的坐姿仪态、常服玉簪各种挑刺。
朱厚照皱眉,低头看看,又不是正经朝会,他穿一身常服怎么了?正为父皇服丧,不戴冠又碍着谁了?
说什么坐姿不正,这和处理朝政有什么关系?
八竿子打不着!
言官喋喋不休,半点没有停下的意思。更言朱厚照几番召杨瓒进宫,于暖阁内秘议,不闻内阁朝堂,不合规矩。就差明着说杨瓒是个奸邪佞臣,只顾讨好太子,有小人之态。
朱厚照脸色越来越黑,听到最后,猛的一拍龙椅:“够了!”
“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