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儿,你这么做,不怕天下人斥你不孝!”
“母后悲伤过度,请回宫休养。”
“好……你好!”
张皇后含着泪,愤然转身离开。
朱厚照背脊挺直,双拳紧握,手背暴起青筋。
此时,高凤翔跪伤了腿,无法在太子跟前伺候。刘瑾怀揣着小心,轻易不敢往前凑。张永和谷大用离开,暖阁内只剩下马永成。
见朱厚照神情不对,马永成手心冒汗,大气不敢喘。
自先帝万年,太子殿下就像换了个人。身边伺候的,都像是怀里抱着炭火,万分小心,仍有被燎伤眉毛的时候。先前得宠的刘瑾高凤翔都吃了挂落,反倒是看着棒槌的谷大用和张永渐得重用。
马永成不如刘瑾机灵,也没有谷大用那份果敢。想往前凑,又怕适得其反,好不容易得着机会,也是瞻前顾后,话都忘记怎么说。
“马伴伴。”
“奴婢在。”
朱厚照突然开口,马永成立刻打了激灵。
“你出宫一趟,召翰林院编修杨瓒至东暖阁。”
“是。”
马永成不敢多说,小心退出暖阁,取来牙牌,带上两个小黄门,一溜烟的出了乾清宫,直奔奉天门。
彼时,东城两座侯府大门紧闭,锦衣卫撤走,张氏外戚顿成明日黄花。
福来楼中的杨瓒则是好运从天而降,寻觅多时的家宅终于有了着落。
官牙主动找上门,言明宅院规格,并且讲明,因房主着急离京,价格好商量。
“房主本是六品京官,现升上一级,调任南京工部。不到九年任满,不会回神京。”牙人道,“家眷同行,必要在金陵另寻家宅。钱不凑手,便打算将城中宅院售卖。”
牙人说得实在,不像虚言。手中又有官衙的签押,自然做不得假。
唯一让杨瓒提心的是,皇城内的宅院,靠近城东,隔壁即是国子监祭酒府上。不提房子如何,单看地段,就不该是这个价钱。
“杨老爷如不放心,可随小的亲自去看。”牙人道,“如是合心,价钱尚能再降些。”
还能再降?
左思右想,杨瓒更不放心。但机会实在难得,错过这次,天晓得还要在客栈住多久。在京为官,没有安稳落脚的家宅,终非长久之计。
“杨老爷放心,三厅七架的官宅,梁栋都是完好。门窗、户牖翻新不到半年,大门上的铁环都是新刷的漆。”
“房主既要离京,为何动起土木?”
牙人笑道:“不瞒杨老爷,房主本以为能留人神京,哪想到被放到金陵。”
简言之,翻修家宅是为升官做准备,六品到五品,单是厅堂就相差两间。房主只翻新门窗,应是谨慎使然,如今却便宜了杨瓒。
经牙人一番解释,心中的疑惑消去三分。杨瓒终是点了头,定下三日后去城东。
“劳烦许牙侩了。”
“杨老爷客气。”
敲定一桩生意,牙人满脸堆笑,脚步轻快的离开福来楼。
走出大门不远,便见街对面有人向他招手。
“事可办妥了?”
“放心,妥当了。”
说话之人正是客栈新来的厨役。和牙人一样,都是锦衣卫北镇抚司的探子,隶属承天门指挥千户所。
“别怪我多嘴,既是在客栈帮厨,总得有个样子。”牙人没好气道,“京城重地,东厂的番子盯着,再急也要有个章程,免得给千户惹麻烦。”
“老子是夜不收出身,不是厨子。就这样了,能怎么着?惹急了,掰掉几个脑袋,看那没卵蛋的玩意嘚瑟!”
“得,我说不过你。”
牙人翻个白眼,话锋一转,道,“你瞧着,千户大人为何对这杨探花如此关照?”
与内官不同,锦衣卫结交文官并无不可。但过从甚密,多少也犯忌讳。
厨役摇头,继而瞪眼,道:“伯爷做事,岂是你我能妄加揣测!”
“啧!”
牙人正要再说,忽见有三个中官和数名禁卫走进福来楼。未几,素服乌纱的杨瓒从客栈中走出,瞧架势,应是被召进宫。
中官身上的葵花衫,腰间的牙牌,都表明他在内廷品阶不底,至少是个正五品的监丞,八成还在太子殿下近前伺候。
两名锦衣卫探子互相看看,不由生出同样的念头:这个杨编修还真有些不一般。
东暖阁内,朱厚照看过礼部的奏请,坐在御案后愣愣的出神。内官通禀两次,方从沉思中醒来。见到进殿行礼的杨瓒,眼中总算生出几丝暖意。
“杨编修不必多礼。”
挥退暖阁内的中官,朱厚照起身绕过御案,二胡不说,直接坐到地上。
杨瓒吃惊不小,这是闹哪出?
“殿下?”
“孤心里闷。”朱厚照盘腿坐着,低着头,闷声道,“只想找人说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