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心里这回是真憋着气,足足将他训了小半个时辰,直到白霜报说大夫人来了,王氏才顺了一口气对他道:“起来吧,且记住祖母今日这些话!”
郑泽瑞忙正色答应着,心说救星可算到了。
王氏训斥他的时候虽严厉,但从不在邓环娘面前发作他们姐弟几个,因而每次他挨斥责的时候,邓环娘倒成了救星。
明玥和郑泽昭也跟着来了,不过这二人都猜想着郑泽瑞不可能空跑去看看热闹,遂都更操心他有没有受伤,一进屋子便先将他上下看了一溜,郑泽昭更是拍了他好几下,瞧着真没事才放心。
郑泽瑞见过邓环娘,王氏也没叫他多坐,便打发他和郑泽昭先去见郑佑诚。
郑泽瑞在王氏那能唬弄过去,到郑佑诚这里就不行了,遂也不打马虎眼,郑佑诚问了他便直接道:“不是儿子这一行人去的,还另有两拨,贡五百余人。”
郑佑诚打量他一眼,屈起手指在檀木桌案上敲了敲,说:“他们虽说是一群乌合之众,可也有三千余人,若你真想凭你今儿领那一行百十余人就擒杀了贼首,那才是有些妄想了。但尽管如此,你们能破了这上千人,也属不易了。”
郑泽瑞脸上并无一丝得意,他摇头道:“不瞒父亲,我们此次得手实在是有些侥幸的,因着在我们真正动手之前,便已有人杀了那自称是‘知世郎’的贼头头黄番。”
郑佑诚一挑眉,郑泽昭也是意外,便听郑泽瑞续道:
“那贼人甚是猖狂,因先前有几路人马扬言要取他首级,结果非但未成,反送了性命在这贼人手里,是以愈加狂妄起来,我等未敢贸然进攻,适逢长白山大雪,贼众要进山打猎,我们便在山上提前两日设伏,第三日傍晚,听得他们内里稍有骚动,遂一举而上,方剿了进山的贼寇。
可等我寻到那黄番,却发现此人的人头已被砍下……后逼问了一小贼方知,已有人在我们前面先行动手,并且是孤身杀进去,直取黄番的狗头!我事后想来,那人应比我们在山上设伏的还久,甚至动手时是知晓我们在的,因而他直奔黄番,并不顾及其余贼人,最后,想来也是全身而退。”
此话说完,三人一时沉默,郑佑诚道:“如何知晓那死的就是黄番?”
“此人左手长有六指,且在手背上有一颗黑痣。”
郑佑诚微一点头,道:“看来你们也是替人家做嫁衣啦,可知是表功中的哪一人么?”
郑泽瑞稍稍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而后道:“那人并未提了黄番的人头去领赏。”
“哦?”
郑泽瑞此时方笑了下,说:
“皇榜上那几人儿子都是识得,我们三拨人,其中两支人马由我带着在长白山里擒拿黄番和另一个二头头,我们剿灭的约有五六百人,逃了和举降的贼人又有两三百。
他们其中还有一堆去了济北掳掠,老巢中只剩了不足七百人驻守,得了黄番已死的消息,登时慌了阵脚,又无人在内做主,许多都举降了,遂我们守在外面的那拨人没怎么费事便攻了进去,之后,我们就在里面守株待兔,等着剩余那不足一千人自投罗网。
是以那二贼头和三贼头都是被我们擒住的,黄番则直接将尸体挂了。儿子本也没出多大力,不敢贪功,遂报了兄弟几位的名字,而这里头,并无杀黄番那人。”
郑泽瑞说完,郑泽昭便先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胆大心细。”
郑泽瑞不大好意思的挠挠头,咧嘴一笑,郑佑诚在他身前踱了两步,啧道:“看来此人不是为财,倒像与黄番有私怨。”
郑泽昭顿了顿,问:“你们之前定也摸过那黄番的底细了,难不成真只是个村野出来的贼头子?”
郑泽瑞想了想道:“还真不是,听闻此人曾在洛阳做过谋士,后因不得赏识便弃主另投他人,唔,好像就是现今洛阳通判刘典,后来不知为何又被刘典赶出府了,一路至了怀远,正赶上之前的聚众闹事,此人最擅煽动人心,哼,倒哄得一帮莽汉捧他做了头子。”
郑佑诚皱着眉头沉吟:“洛阳?”
郑泽昭却是脑中一闪,蓦地道:“难道是……裴家公子?”
郑泽瑞微微一怔:“二哥是说裴云铮?”
郑泽昭看了自己父亲一眼,见郑佑诚也在看他,便缓缓点头:“这刘典……是大司马陈吉提上来的,当日裴大人明面上是在皇上面前抱怨陈吉,可实则陈吉早就看他不顺眼,否则当日的参裴大人的本子怎那般及时?而黄番,若先前跟的人是裴大人,而后弃之而投奔刘典,那这其中就不难叫人想到些甚么了。”
“嘿”,郑泽瑞一抬下巴:“二哥,你这才入京半年么,都这么有长进啦。”
郑泽昭:“……”
郑泽瑞便挠了挠下巴:“裴小白功夫倒真不错,只他原先跟二哥一般,瞧着是个君子端方的模样,倒不知行事起来竟这般利落!”
郑泽昭看他一眼:“他身上,负着裴大人的仇。”
郑泽瑞眼中露出些许钦佩的神色,说:“先前听说他在家里快憋傻了,原是小瞧了他,不瞒爹爹和二哥,这个时节,长白山里下雪,那是能冻死人的,他估摸他至少在那扛了小半个月,就为等这一个机会!”
郑泽昭微微垂眸,没有说话。
郑佑诚问:“上面可有问那黄番的首级?”
“问了一嘴”郑泽瑞道:“因着我们将那起贼人剿灭已是半夜,便斩了另一个贼寇,只是头脸早被人踩踏的瞧不出样子,尸体确认无误也就无人再多问。”
郑佑诚长长叹了一声,说:‘此事咱们也只是猜测,万莫再同旁人说起了。”
郑泽瑞道:“那是一定,我倒只是好奇,颇想问问裴云铮是不是真是他干的。”
“且瞧着吧,若真是他,那日后,势必还有旁人如黄番一般,死无葬身之地。”
☆、第76章
郑泽瑞回来时就已是腊月二十八,转眼便到年三十。
这一年里,郑家总的说起来都是喜事,又因着郑泽瑞在府里,就显着比去年热闹的多。
一大家子人吃完年夜饭,城里早满是爆竹声,郑佑诚等人在屋里陪着老太爷、老太太说话熬年,郑泽瑞带了几个小的要去院里放爆竹,郑泽昭本要留下来陪着他们说话,老太爷便挥手道:“在祖父眼里头,你也还是个孩子,带着他们几个一块热闹热闹去吧。”
郑泽昭遂也去了,只三姑娘郑明薇摸着自己翻毛的袖口一副想去又不想去的模样,二夫人林氏便拍拍她的手,笑说:“薇丫头也去,跟着弟弟妹妹们一处顽,若是冷了,一会子再回来。”
——郑明薇身子弱,甚是畏寒,一入冬几乎都窝在屋子里不出来,林氏也不叫她随意出去走动,往年她也都是坐在暖烘烘的屋子里,艳羡的瞧着能跑去院子玩闹的明霞和明玥的,今儿得了林氏的准,满脸欢喜。
不过她比旁人怕冷,出门的时候丫头们便细细为她又多穿了一层,等的郑明霞直催,三夫人便笑道:“就你性子急,瞧瞧你三姐多有淑女的样子,赶明我也向你二伯母似的,把你关在绣楼里,好好养养心性儿。”
郑明霞便嘟了嘟嘴,郑明薇有点儿不好意思的一笑,等丫鬟给她系好了大氅的带子,便过来轻轻拉了她和明玥,说:“叫六妹妹等了,现下走吧。”
郑明霞见郑明薇没计较,自也不好再说甚么,跟着郑泽昭和郑泽瑞往外走,一时都跑到西园空地处。
早有四个十岁上下的小厮将周围都清理干净,然后摆了一溜的爆竿,见着他们过来,忙老远的就行礼,郑泽瑞便摩拳擦掌的兴奋道:“二哥,你先来点一根?”
郑泽昭接过小厮手里的燃香,叫明玥几个站的远些,上前弯腰一并点了俩,为着安全,这爆竹的捻子留的较长,等郑泽昭跑开几步,回到人群里边时,先点的那根爆竹才“咚”地发出一声闷响,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