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郭璃自小喜欢骑马练武,有着一颗男儿心,时常抱怨自己为什么不是阿兄他们。但在得知自己如果被送给宣国皇帝可能会挽救一年不如一年的五宝国时,又开始庆幸自己的女儿身了。不过她毕竟还小,初次面见宣帝的惧意一直留在心中,让她很难想象自己今后要去服侍这么一个喜怒不定的皇帝。
听说宣帝三十才能近女色,那就是再过七年,七年后自己也十四了,那时候又会是什么模样呢……东郭璃陷入沉思,忽然听见那个仙童般的小姑娘软声开口,“嫁给皇上?”
“就是成为皇叔后宫的嫔妃了。”景旻不以为意地摆摆手,他自小受到爹爹信王的熏陶,对这方面也了解不少,“大概就是……陪皇叔用膳和睡觉吧?”
知漪眨眨眼,想了想,“酣宝儿也是?”
“那怎么一样,等妹妹长大了就不能再和皇叔一起睡了。”景旻绞尽脑汁回想,“只有嫁给皇上才行啊,而且爹说过,到时可不简单是陪着睡觉,还要……还要……对,还要亲一亲抱一抱,整夜都要搂着一起睡,这样才有用。”
至于是有什么用,景旻自己也不大清楚。
知漪闻言歪歪小脑袋,苦恼地捧着脸蛋,原来等自己长大了就不能再和皇上一起睡了。
远处不小心听到这句话的几个宫女同时默了默,腹诽着,信王爷您平时都给这小少爷教了什么啊。
东郭璃被他们这几句对话冲散愁思,当即笑起来,拿出帕子仔细将知漪方才吃点心沾的一点油沫擦掉,继续语不成调几个字几个字往外吐,“你,真可爱。像我,阿妹一样。”
说完,她忍不住轻轻碰了碰那嫩滑的小脸,想起自己才三岁大整天追在后面叫“阿姐”的小妹,神情中透出一股不合年纪的温柔。
晚风拂来,她紧了紧身上的裘衣,随后左脸感觉一阵温热,似乎有什么柔软暖暖的东西极快地贴近了一下。她回头望去,正好对上知漪满是烂漫的大眼睛,似乎在对她笑。
东郭璃一怔,心中瞬间涌入暖意,使她对很快要孤身一人留在异国他乡命运的惧意淡了些许。
景旻不高兴地望去,“妹妹都不亲我。”
知漪却把油纸上包的最后一块点心递去,“哥哥。”
傻哥哥立刻笑逐颜开,再不记得刚才的抱怨。
东郭璃:……真好哄。
这场宫宴当真持续了差不多两个时辰,三小孩在殿外待了一刻多钟便回宴了,外边实在太冷,又没带手炉,知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都打了好几个小喷嚏,更别说死撑着不愿把自己包得太胖的景旻。
最先离席的是太后,她上了年纪易疲倦,本想带着知漪一同回敬和宫,不料小姑娘扒着椅座不松手,一直叫着要等皇上。殿内那么多大臣都看着,也不好强行把人抱走,太后无法,只得应了小姑娘。
反正这大半年来知漪在宸光殿就寝的次数也不是少数,太后等人都早就习惯了。
瓜果冷菜换了数轮,殿内外的喧嚣寂静对比愈发明显,宣帝招来安德福问过时辰,知晓已是亥时正中,便道信王宜郡王等人可在宫中西二所留宿,其他人等若是不便回府也可令宫人领去东二所暂宿,明日休朝。
此举让殿内众多人露出笑颜,毕竟能在宫中留宿可是莫大的荣幸。
宣帝先行离席,在众人恭送下踱至殿外,于廊下等了会儿才见惜玉匆匆抱着知漪赶来,原是知漪已经睡着了。
小姑娘身上盖了件白底红梅的披风,看式样应该是刚才信王妃给盖上去的,她向来都十分细心体贴。
宣帝呼出一口酒气,于夜色中结成白霜,指节点在额间穴道上揉了揉,他今夜喝得有些多了。
“唔……”知漪被袭来的冷风冻得迷迷糊糊醒来,睁眼便望见空中飘落的片片洁白,下意识伸出了手,“咿……雪。”
“皇上,下雪了。”安德福轻声开口,“去传御辇来吧。”
宣帝刚想摆手,瞥见身旁的知漪,淡声道:“传辇将知漪先送回去,朕要走会儿。”
“不要~”知漪立刻清醒了,挣开惜玉怀抱牵住宣帝的手,仰头道,“酣宝儿也走。”
安德福正担心这小主子被冻着了要开口,却见他们皇上垂眸望了一眼,手紧了紧牵住小姑娘便迈入了夜色之中。
哎——安德福跺了跺脚,只能也赶紧跟上去,身后随了一串躬背弯腰碎步行走的内侍。
夜雪下得愈发大了,如羽毛般轻飘飘洒落,打着旋儿落在人的发间、两肩、帽檐和长睫上。知漪轻轻一眨眼,一朵雪花便飞舞着旋落在她伸出的指尖,因着很干,好一会儿也未被指尖的温度融化。
“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脚边偶会传来枯枝被踩断的声响,知漪被这漫天徐徐飘洒的夜雪迷住了,到进了宸光殿都还没回过神。
“姑娘看雪也看呆了。”墨兰同墨竹笑意盈盈,两人一同看着趴在小窗边的知漪。
刚才回殿时她们已经给知漪洗漱过了,趁着宣帝仍在沐浴,知漪便独自爬上了綉凳,托着红泥小手炉望向窗外,呆呆的也不知小脑袋里在想什么。
直到宣帝沐浴好,见着这副情景便直接一手将人自窗边拎起,然后走到龙榻前放进了柔软的被褥中。
榻旁新摆了盏八角琉璃绘彩灯,灯光柔和低暗,即便摆在旁边也不会影响入梦。知漪从小被间露出一只眼睛,盯着彩灯看了好一会儿。
“安德福”宣帝刚想说什么,就感到一阵晕眩,让安德福不禁出声询问,“皇上,要不奴婢去端碗醒酒汤来?”
“不必。”宣帝坐在榻边,“将外边的灯全熄了,一盏不留,退下吧。”
安德福不放心地瞧了眼陷进褥子里的知漪,皇上自那年后其实就不大喜欢下雪的夜晚,今夜还饮了那么多酒,不会做什么吓着姑娘吧?
他心中摇头,还是遵令慢慢退下了。
片刻后,宣帝双眸半阖,靠在高枕边。榻边的些许光芒使他另一半侧脸笼在阴影之中,胸前衣襟微微敞开,右臂衣袖松松挽起,许是为了散去酒后的周身燥热。
半醉半醒间,他仿佛又忆起了多年前的冬夜,眉头不自觉蹙起,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知漪见他半坐着,还以为他又要先看会儿书,便自娱自乐地在龙榻上滚了几圈,最后在枕边被宣帝一手拦住,疑惑道:“皇上?”
宣帝剑眉微动,这才慢慢睁眼,其中的寒冽冰冷陡然间散去,声音因酒醉带了一丝沙哑,“知漪?”
知漪点点小脑袋,担忧地看着他,“皇上病了?”
“没有。”宣帝拍拍她,目光环视一圈四周,忽而舒出一口气,终于意识到此时并非在那个梦魇中。
知漪不放心地探手去摸摸额头,用一副小大人的语气认真道:“皇上不怕。”
宣帝微挑起眉头,看着小姑娘续道:“药不苦。”
明明自己说话间都因想起药味来而皱起了小脸,却还要硬撑着劝他,让宣帝不由失笑,对小姑娘招招手,让她靠过来。
知漪熟络地窝在他胸前,玩了好一会儿头发和宣帝手指。
半晌后,她忽然想到自己正在和皇上一起睡,又想起景旻的话,卷翘睫毛抖了抖,眨下一片星光,仰头软软开口,“酣宝儿也要,嫁皇上。”
宣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