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氏为胤礽生下小阿哥,视为胤礽之嫡子。这一消息传遍宫内宫外,一时间,毓庆宫中道贺送礼者络绎不绝。
石氏坐月子不见人,胤礽只见了几位联袂而至给他道贺的阿哥们,外官等道贺是一概不见的。可即便是这样,关于胤礽的消息传言和议论,在京城里仍是甚嚣日上。
就连四阿哥胤禛、七阿哥胤祐都得了长子的消息,也没能盖过胤礽的这股子风头去。
就在胤礽声势日盛的时候,沉寂许久的明珠派了人请回京的大阿哥胤禔到他府上一叙。胤禔本是不肯去的,但听来人说,明珠是请他去商议大事的,胤禔到底还是去了。
他实在是按耐不住自己的好奇性子,再者,胤禔有预感,明珠来请他去商议大事,这个大事,估摸就跟太子有关。
胤禔到了明珠府上,才知道,明珠是请他来喝酒的,说是庆贺他屡立战功。
胤禔兴冲冲的来,哪知道竟不是为了胤礽的事,即使瞧见了满桌的酒菜,胤禔也提不起多大的兴致。
明珠今日也没有请外人,只他和揆叙陪着胤禔一道庆功,见胤禔落座了还不露个笑脸出来,他便使了个眼色给揆叙,让揆叙给胤禔斟酒,他望着胤禔笑道:“大阿哥出去打过仗见过世面之后,就瞧不上我这一桌席面了么?连个笑脸也不给叔姥爷露一个,这是在跟我这个叔姥爷置气吗?怨我前两年跟你疏远了?”
明珠笑着端了酒盅,同揆叙一道站起来给胤禔敬酒,胤禔这一下倒是不敢当了,连忙也站起来,端着酒盅笑道:“叔姥爷,舅舅,你们言重了。叔姥爷,您怎么能这么说呢?我是真没想到叔姥爷和舅舅会请我来喝酒的,派来的人说是商议大事,我过来后瞧见这席面就没反应过来而已,并不是跟叔姥爷置气的。不过,这也是我的不是,让叔姥爷误会了,那么这杯酒,我先干为敬吧,算是我给叔姥爷和舅舅赔罪!”
胤禔出去历练了两年,虽然以前的性子没怎么改,但话还是会说的。为人处事方面也比从前机灵了许多,明珠心道,大阿哥这一趟出去,领过兵的人,总算还是有一点儿用处的。好歹,他还能看见大阿哥在他跟前伶俐一回。
明珠对他看到的和听到的还比较满意,于是在胤禔喝干杯中酒之后,他和揆叙也各自抿了一口酒,而后三人都各自坐下了。
“今日这场席面,是我特地为大阿哥一人备下的,”明珠笑道,“除了恭贺大阿哥同皇上一道凯旋回来,还要提前庆贺大阿哥即将得到的封赏,也算是我这个叔姥爷的一点心意吧。”
明珠如此热情,胤禔表示极度的受宠若惊:“叔姥爷您太客气了!”
他挠了挠头,不好意思的笑道,“其实我能领兵,也是皇阿玛赏识我,我倒是从没有想过得赏之类得事儿。而且,替皇阿玛分忧,乃是我等儿臣分内之事,实在不敢要什么封赏的。”
胤禔从前就在这讨赏上吃过亏的,这会儿说的这些话,也俱都是他的真心话。他如今能得皇阿玛重用,皇阿玛还不计前嫌的让他领兵,他已经很高兴的,是万万不敢再替讨赏之事的。免得又触怒了皇阿玛,惹来一顿臭骂。
所以,即使康熙总是夸他,他也不敢要求封赏,只是自己乐一乐,然后下一仗继续奋勇杀敌。
在胤禔看来,他如今是找到了自己的价值和位置了,要论心计手段,他斗不过太子,所以,从前他是一点便宜都没有讨到,但自从领兵出征后,胤禔忽而就明白了,他的优势就在于领兵打仗。太子是不可能上战场的,而他胤禔却可以,所以,他立志要做一个能够奋勇杀敌,战功赫赫的皇子。
而且,他要做这类能征善战皇子中的唯一。这一条路,能让他离太子之位近一些。
何况,领过兵有过战功的皇子,谁敢小觑?如此,他也有了跟胤礽相争的资本了。
☆、第127章
“大阿哥这话说的好啊,”明珠笑道,“不过,在我面前,大阿哥又何必掩藏真心呢?男儿上战场建功立业奋勇杀敌,凯旋而归后,怎可没有封赏呢?”
“皇上是圣明天子,从不怠慢功臣,又从来都是赏罚分明的,何况,是封赏随皇上出征奋勇杀敌的亲生儿子呢?”
明珠望着胤禔笑,笃定道,“我敢说,皇上不日就要封赏大阿哥,而且,这封赏还不会低呢!而且,在诸位随同皇上出征的几位阿哥里头,大阿哥的封赏定是最丰厚的!”
“真的吗?”胤禔听了明珠的话其实很高兴,虽然是疑问,但他心里却是很相信明珠所言的。
毕竟,这些年无数的事实证明,他们家这位叔姥爷是最能揣摩皇上心思的人,他从前不听明珠的,倒是吃过几次亏,所以这会儿,他还是很相信明珠的判断的。
“大阿哥,你知道我为什么这样断言吗?”明珠反问了一句,却不等胤禔回答,便笑道,“因为啊,眼下太子风头太盛,皇上需要有人出来牵制皇太子的。”
明珠当了一辈子的官,自诩还是很了解皇上的心思的。皇上亲政已近二十多年,于官场之上,是从不许一家独大的,就好像,当初他跟索额图两党相争,势必就有个南书房。后来索额图一家独大,皇上就开始扶持南书房和他明珠一系的人了。
如今这局势,也是一样的道理。
皇上这两三年的精力都放在剿灭噶尔丹上了,是以数次亲征噶尔丹,这一出去就是几个月,皇上在外不能分心处理政务,是以便让皇太子代理国政。这两三年来,皇太子每年都有大半年在处理政务,皇太子的勤奋和努力众皆都是看在眼里的,举朝上下皆称皇太子仁善,文武百官都对皇太子代理国政的评价极好。
这当然是皇上乐于看到的。但是,这也是有弊端存在的。皇太子这两三年的代理国政不仅仅为他积累了治国的经验,还积累极高的人气和威望。这种威望,甚至直逼皇上,而且,隐隐有取皇上而代之的势头。
皇上不可能没看到这种趋势,也不可能会对这种局面乐见其成的。所以,以明珠对康熙的了解,他断定,皇上是不会主动削减皇太子的权力的,他唯一会做的,就是扶持一个能够与皇太子相牵制的阿哥。
而这个阿哥,必须是康熙能够控制的阿哥。因此,综合来看,这个人就非胤禔莫属了。
胤禔听了明珠这话,也很快想通了这其中的关节,他一脸喜色的望着明珠道:“叔姥爷,您的意思是说,皇阿玛心里是取中了我来牵制皇太子吗?”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是不是就说明,他有资格跟太子争上一争了?
胤禔虽没有把这心思表露出来,但是他眼里的喜色也满脸的兴奋还是落在了明珠的眼睛里,明珠一眼就看透了胤禔的心思,微微笑道:“大阿哥,如今正是我叫你等的那个时机了。你可以对皇太子出手了,不过,该怎么对付皇太子,你得听我的,否则的话,事情也会很难办的。”
“行,”胤禔听说可以对付皇太子了,这心里头就舒坦起来,自斟了一杯酒,饮尽之后,心里却又有了疑惑,他望着明珠道,“可是叔姥爷,这回您有把握么?不会像上回那样走漏了风声,被四阿哥给坑了吧?”
对于上一回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胤禔还是记忆犹新心有余悸的。明珠难得正面对付一次皇太子,结果就折了,所以这一回,当明珠对他明言可以对皇太子出手了的时候,胤禔这心里还是有一点小怀疑的。
明珠听见胤禔这样说,哼了一声没回答。
倒是一旁一直未出声的揆叙笑道:“大阿哥,上回确实是我们疏忽了。不过这回不一样了,这回这件事知道的只有咱们三个人,是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走漏风声的。而且,上回我们是想利用别人来对付皇太子,难免动作太大被人察觉,可是这回不一样啊,这回由大阿哥亲自去做的话,是绝不可能被人察觉的。”
“我亲自去做?”胤禔抓住揆叙话中的重点,问道,“舅舅的意思是?”
胤禔这一问,揆叙却没有立即作答,只望着胤禔笑,开口给胤禔解释的,是笑得一脸莫测的明珠:“揆叙的意思是,这次的事情,是需要大阿哥亲自帮忙的。”
胤禔一听便问道:“那我该怎么帮忙呢?”
明珠不答胤禔的话,却笑着反问道:“大阿哥,你知道皇太子当年要坐堂观政是为了什么吗?你有猜测过他的心思吗?”
胤禔想了想,才答道:“当初皇太子要坐堂观政的时候,是跟皇阿玛说他要出去历练一下的,并且还带上了我。当然了,皇太子心思深沉,我是不相信他是单纯要出去历练一下的,我当时觉得他是要趁机出外结交大臣的。可后来我发现,好像不是这样的。”
胤禔道,“那八年里,他每日出外到部院衙门里坐堂,从不会主动跟大臣们攀谈,即使是说话,我也都在一旁听着,他们说的并不是私话,跟结党营私也挨不上边。而且,皇太子总是默默的看卷宗,做他自己的事情,并没有如我想象的那样到处去钻营活动。并且每日回了畅春园或是宫里,总会第一时间去找皇阿玛,见到皇阿玛之后,他都会事无巨细的向皇阿玛禀报他当日做了什么事情,见了哪些人,说了什么话,一字一句都会说给皇阿玛听。当然了,我也是这样的。皇太子这样的行为,让我猜测不出他真正的心思,但我也觉得,他不像是要结党营私的作为。”
“这么说,大阿哥是真的认为那几年里,皇太子是拉着你一块儿到各个部院衙门里历练去了?”
明珠笑了笑,那笑容里面包含的东西太多,他望着胤禔唏嘘的摇了摇头,才笑叹道,“大阿哥,你是真被太子给骗啦!”
胤禔一脸的惊讶,外加满心的卧槽:“我被皇太子骗了?!”
“对,你被太子骗了,”
明珠笑道,“其一,如果太子真想去外廷历练,他自己去就可以,何必扯上你呢?皇上对皇太子百依百顺,会不答应他的这个要求吗?所以,太子将你带上的唯一目的,就是为了做个对比,这个对比是给大臣们看到。大阿哥,恕我直言,太子确实很优秀,而太子在同你一起的时候,哪一个更优秀,大臣们也是心知肚明的。你说皇太子没有结党营私,你想想,以皇太子的性子,他会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吗?他把你拉出来,让大臣们一瞧,又在心里一对比,大臣们心里向着谁,自然是没有疑问的了。皇太子的聪明之处就在于,他是要让人看见他的优秀,进而对他心悦诚服,皇太子想要的,当是一批只对他忠心的大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