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晨曦一点点撒向宅院,远处一点点地开始有了声响。男人赶着挑水下地,女人抱着木桶洗衣,相互间叨上几句。偶尔几声清脆的便是早起的小孩儿,还有老妪洒水扫地的声音,混着鸡鸭的叫声,逐渐热闹起来。而这座宅院,却是一如既往地寂静。住在附近的人都知道,这座宅院只住了一个奴仆看守,偶尔主人来一趟,也很快就离开了。当地人都不会发现,这么寂静的宅院里一下子多出几十号人。
宅院奴仆偶尔会架着马车出门采买东西,附近的人都习以为常了。罗立坐在马车里头,让奴仆驾车去之前取馍馍的那个饭庄。饭庄里早就得到消息,一早便使人做吃食。马车一进后院,早有人候着了,见马车停下,便将一包包做好的馍馍馕饼,方便取食的酱牛肉烧鸡之类搬过来。
罗立由着他们将东西搬上去,自己一晃便去前头看了一遭,又返回到后厨端了一小锅米粥来。吃食搬上马车之后,罗立抱着砂锅坐进去,奴仆赶车返回。
今日京都内里巡查的兵士又多出三成来,只因昨夜死在花楼后院弄堂里的那名中尉。死者的鞋子是挂在花楼墙上的,衣裳上有撕扯开的痕迹,撕下的布条在墙内找寻到,种种迹象都是与花楼脱不开干系。而且,有人还指证,的确在花楼里看到过这名中尉。花楼见风头不对立马不干了,人是到她们花楼寻欢没错,可这位本就不走寻常路,前门好好的不走非爬后墙,白日里不走非在深更半夜偷偷出去,现下被人割了颈脖,哪能怪到花楼?于是,全城兵荒马乱地搜查。除此之外,大街小巷里流传出了他们意料之中的谣言,鲁埒将军意图造反。一时之间,京都百姓人心惶惶,对兵士巡视也是反感得很。
有这两出事情一闹,京都肯定热闹,而且一时半会儿是查不到京郊去的。今夜小心一些,只消明日出罗那京都仔细些就好了。罗立坦然地靠在车厢壁,闭目养神。
马车返回庄院,奴仆将门锁好,罗立才下马车。本是在屋里熟睡的人听到动静立马轻手轻脚地出来,帮忙搬吃食。罗立也不管他们了,抱着一只砂锅走进里屋。
禹谧还昏沉着,罗立拿了个小碗舀了些米汤走过去。他试了一下,禹谧并不是全然没有感觉,喂到嘴里的米汤还是能吞咽下去的。见此,罗立稍稍松了一口气。能喝下点东西,就能等到主子的回复。
众人在宅院里潜伏了一日,眼看着太阳西斜,便开始准备前去西望山。天际的最后一点余晖收尽,从罗那周围各国前来支援的悍支域首及首领纷纷赶到这里。
罗立让大家相互认识了之后,待到周围一片漆黑时再次向西望山出发。鲁埒将军带着十万兵士还纹丝不动地守在山下,他们依旧悄悄绕远,到西望山北面进入据点。剩下的东西大多是制炸药的材料,还有一些特制的工具。罗立让一部分人带着那些工具先行,再面对那些堆成山的磺矿等材料时,不禁皱了皱眉。他问旁边一个黑系人:“这材料好像外头也不难寻。”
“但是没这么多。”黑系人道,“主上将一部的据点选在这里,便是冲着这么大的磺矿。”
“某觉得,这些个东西就不必全部带走了。”罗立道。
“听说外头有人会制炸药了,但不多吧?”黑系人问。
“是。”罗立点头。
“那也算稀少的,”黑系人道,“万一在我们离开之后,被罗那人发现了这个据点,按照我们据点里存下的材料制出了炸药,会有什么后果?”
旁边有人道:“象群加炸药,怕是要无敌了。”
罗立沉吟了一下,道:“若只是担心这一点的话,那不如将这里的东西尽数毁去,那便无迹可寻了。”
黑系人一愣,这可是成山的磺矿!
这时候,一轮地动袭来,晃得人站不住。罗立看着墙壁在变形,心里一惊。他大呼:“暗系黑系听令,放弃黑系一部据点所有物品,赶紧撤出!”
黑系人被这一轮地动震惊了。每日晃上一晃倒是不觉得,过了一日没有地动的日子,冷不丁受这么激烈的地动,着实有些骇人。这地动的幅度是越来越盛了!照这么看来,这据点怕是撑不住了!
暗系并暗系在罗立的带领下从暗道里飞速离开,这一次的地动格外持久,直到最后一个人离开枯井,大地还在不停地晃。罗立回头看了一眼西望山,突然眼神一凛。这一次到西望山的时候,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一直留意却没有发现什么异常。现下,他终于知道了,整座山比平时消沉了许多,飞鸟全无,走兽奔尽,就因为一丝动静都无,才是最异常的!
“返!”罗立大呼一声。
他们才飞跃出数里,西望山东面的山头仿若炸裂般喷射出耀眼的火花,一条山脉都在颤抖、开裂,涌出火红的熔浆。西望山在这一次地动崩塌,尘烟弥漫,升腾至半天高。
罗立带着他们又跃出数里,才敢回头安静地看向那处。
“这一次……毁了个干净。”罗立道。
众人皆是惊魂未定,当时罗立只要再犹豫一下,或是黑系人坚持将里头的东西运出,他们就要葬生在那天崩地裂里了!他们看向罗立,心里充满感激。
“火神发怒,也不是常能看到的。”罗立倒稍稍镇定些,只手心里也是一把冷汗。
“鲁埒……和兵士……”有人突然想起来,那十万人可是驻扎在山脚下,这么突然的事,他们哪能跑得掉。
众人沉默,心里一阵唏嘘。十万兵士虽与他们不友好,但毕竟是人命!
“好了,”罗立道,“我们还要赶去码头,趁着等会儿乱起来,我们好收拾着天亮出城!”
“是!”众人应。
第38章 诊治
次日,旭日初升时,罗那境内各支暗人都已回归到各自原先的位置。罗立与悍支首领骋带着赶来的他国悍支域首,护送黑系一部一起出罗那。
出京都时,收税的衙役还是很严苛地检查楼船。黑系人已全部戴上一张面皮,在楼船各处扮着奴仆。待深水楼船拍水出城,京都里的一切纷杂都与他们无关。
出霁月渡口时,罗立将黑系一部交给骋:“从这渡口出去便是泊古,之后已然安全,主子应当就在这两日到,望骋兄平安交接。”
骋点头:“阿罗在澜桥万事小心。”
罗立点头应,背着禹谧下船,上了早已等待在渡口边的一辆马车。禹谧还是那样昏沉着,万事由罗立伺候。马车跑了两个多时辰,日落西山前终于在澜桥的一幢竹楼前停下。
奴仆拿着迖给的帖子往里送,罗立抄手将禹谧抱了进去。苏木接了帖子很快就出来,后面跟了个抱着药箱的药童。
“苏大夫,劳烦!”罗立让出位置。
苏木很温和,微微颌首便坐过去诊脉。罗立看着他一边诊脉,一边打量着禹谧。良久,他让药童和奴仆先出去,只留了罗立。苏木待药童关上门,才与罗立道:“先卸了易容再看。”
罗立恍然,神医药谷出来的大夫果然比旁的厉害。他也没有犹豫,拿了药水出来擦拭禹谧的脸,将面皮揭了下来,收拾妥当之后让苏木继续看。
苏木将药箱打开,将银针往火上一烧,开始不断朝禹谧头部、身上下针,一面下针,一面时不时探一下脉象。良久,他才收了银针细看了一番,对罗立道:“非是身体有疾,也非是中毒。”
罗立想起迖的诊断,与此人判断倒是一样。
“至于为何会昏厥,我还要再看。”苏木皱眉,“这几日便住在医馆里,待我再好好想想。”
罗立静默了一下,点头:“麻烦了。”
苏木从药箱取了个瓷瓶出来,递给他:“每日口服一粒,可保存体力。”
“多谢!”罗立接过来,禹谧光喝米汤是决计支撑不住的,有这药丸或许会好一些。
“你收拾一下,我让药童给你们准备一个清净些的屋子。”苏木对罗立如此言语之后,便回头去整理银针与药箱。
罗立明了,立即给禹谧重新戴上面皮。苏木见他们收拾妥当,才打开门,唤了药童来嘱咐了几句。
药童依言将他们领到偏远的屋子,又道:“这位病人是习惯吃糊还是汤?”
“汤。”罗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