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门礼什么的司月并不在意,倒是将那户籍仔仔细细地看过一遍,才小心地收好,回头,对着杨兴宝说道:“小宝,你可要给后娘争气,知道不?”
“恩,”杨兴宝用力地点头,“我一定会听亲娘的话,长大以后好好孝顺娘亲的。”
杨天河好笑地看着母子两一个咬重后娘,以后加重亲娘,谁也不让谁,他想,这样的日子还真不错。
第二天天还没亮,整个杨家村一片寂静黑暗,村西头一座孤零零的院子里,灯已经亮起,陈氏早早地起床,将家里里里外外地打扫一遍,坐在镜子前,仔细地梳拢头发,将一个银簪带上,对着镜子泯然一笑,仿佛从镜子里看到宝贝女儿送给她银簪时的可爱模样。
梳洗之后,拿起摆放在床上崭新的桃红色衣裙,用手摸了摸上面艳丽的梅花,这是女儿一针一线绣出的,认真地穿上,坐在堂屋内,看着有些黑暗空荡荡的院子,四处都有着丈夫和女儿幸福的欢笑。
在天亮的那一刻,面带笑容的陈氏突然站起身来,眼里的决然一闪而过。
☆、第14章
低头,看见的是能够清晰映照出她面容的稀粥,再看着手里拿着的暗黄色馒头,司月真有些不知道该如何下口,如若不是炉子还没砌好,就算她的手里统共就只有两百个铜板,她也不会委屈她的胃。
“哟,四弟妹,你不是说等到小宝的户籍到手之后,你们母子两的吃食你出银子吗?”小周氏得意地看着司月,果然不出她心中所想,就司月那一台孤零零的嫁妆,能有银子才怪,不过,她倒是有些吃惊,对方竟然在放下话的第二天就自打嘴巴,那说明什么?她根本就是生无分文,如此,小周氏又怎么会放过这么一个奚落司月的机会。
杨天河看了一眼小周氏,神色很是不满,“大嫂这意思是要收我们一家人这顿早饭钱?”
饭桌上众人的反映司月看在眼里,好笑地从袖口里掏出三个铜钱,“这是我和小宝的这顿早饭的银子,至于杨天河的,你问他自己要去。”说完,旁若无人地咬了一口窝窝头,心里却在不停地盘算着,虽然她是个喜欢看好戏的人,可若是每顿饭都如此的话,影响食欲和身体健康就有些得不偿失了,既然暂时不能离开这个麻烦的家庭,那么是不是能够先分家呢?
这是司月第一次动了分家的念头,不过,看了一眼杨天河就立刻打消了,若真是想办法分了家,那她多半就要跟这个男人过一辈子了,不说这么短短的时间内根本不足以了解一个男人,只他有着这么一群家人这一个原因就足以被踢出局。
皱眉,这玩意可真不好吃,玉米味虽然浓郁,可也太粗糙太硬了,吞下去的时候刮得她娇气的喉咙发疼,愣愣地看着手中被咬掉一小口的窝窝头,或许她现在最应该做的不是替这具身体出气,更不是想着怎么处理她的便宜丈夫,而是找一个可以挣钱的法子,让她先舒舒服服的活下去,再说其他的事情。
小周氏最终也没敢收那三文钱,当然,司月给出去了也没有收回,至于落谁的手里除了杨天河有些气闷之外其他人都默契地将其忘记。
“娘亲,你去哪里,带着小宝一起去,不行吗?”杨兴宝两手抓着司月的裙子,要哭不哭地说道。
辇路的小孩,司月现在总算是碰上了,在整个杨家,也就这小宝贝是司月放在心里的,所以,她还是很有耐心地继续解释道:“我和你爹有事,很快就会回来的。”
小孩固执地抓着不放,大眼睛里的眼泪似乎司月一动手就会掉落下来一般,于是,母子两人就在房门口拉扯僵持着。
“小宝,爹一定会把你娘带回来的,”杨天河笑着一把拉开杨兴宝的手,“你知道屋里的那个箱子是你娘的吧,你在家里要好好看着,不然,你娘回来会不高兴的。”
杨兴宝看了看杨天河,又瞅了瞅司月,视线最后回到杨天河脸上:“爹,那你和娘亲什么时候回来?”
“下午就回。”
“好吧,你们快点去,要记得快点回来哦?”杨兴宝是相信杨天河不会骗他的,以前别人都说他是没娘的孩子,只有爹告诉他,他有一个很好的娘亲,看看,娘亲不就站在他面前了吗?再有,已经有些小聪明的他很快就想到,娘亲的东西既然在,那么是肯定会回来的,虽然很舍不得和刚刚相处一天的娘亲分开,可他要做个好孩子,不能惹娘亲生气。
杨天河拎着不少东西跟着司月走出远门的时候,司月回头,看着小孩坐在房门口,朝着她挥手,笑了笑,“你倒是很会哄孩子?”这话绝对是讽刺。
杨天河如何听不出来,不过,一路带着嘿嘿的笑容,跟遇上的村子人打招呼,那喜笑颜开的模样与成亲时的表情判若两人,众人惊奇的同时不由得将目光集中在司月身上,一看吓了一跳,以前只知道她是个懒姑娘,没想到长得这般好看。
司月却在这一条回门的路上看出了令她心惊的事情,杨家在杨家村的地位之高,名声之好,恐怕仅次于杨家村的村长,这里可不是那个笑贫不笑娼的时代,所有人受得都是忠孝节义的正统思想。
心里暗自庆幸,昨日的争斗到底是杨家妥协了,否则的话,在这个八成都姓杨有着亲戚关系的杨家村,她与杨家之人闹开,即使这件事情是杨家的人理亏,就凭着两方人马的名声差距,她的下场绝对不会轻的,形势比她想象得要严峻得多。
“司月,你在想什么呢?”站在司家门口,杨天河看着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的司月,关心地问道。
司月看了一眼杨天河,心里多少有些迁怒,如若不是这个男人,不是他的家人,说不得司家一家三口还简单快乐地生活着,她也不会到这里,更不会面临现在这一团糟的处境。
看着这个充满了那小姑娘快乐回忆的地方,如今爹死了,她不知道魂归何处,唯有陈氏孤零零地活着,心里总有些凄然。
“没什么,进去吧。”司月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地说道,她不能保证与陈氏相处像亲生母子那般,可她一定会努力让她安享晚年的。
粗糙的院门被推开,发出嘎吱的响声,干干净净的院子里一片安静,“哗”,杨天河脸色的血色尽褪,讨好岳母的笑容还僵在脸上,两手一大串回门礼掉落在地,来不及多想,整个人就冲了进去。
正在寻找记忆中陈氏身影的司月抬头,脑子一片空白,眼里只有那双穿着精致绣花鞋的脚吊在空中。
☆、第15章
司家小院里,陈氏和司忠坐在一起扒玉米,面前已经有一小山的玉米粒,司月背着手含笑地走过来。
“娘,这是女儿给你做的,你穿穿看,合不合脚?”小姑娘腼腆地将手中的绣花鞋递给陈氏,藏青色的鞋面上绣着的是村子里最常见的白色花瓣的黄心小野花,随风飘荡,显得格外娇嫩。
陈氏立刻放下手中的玉米,双手在衣服上蹭了好几下,才欢喜地接过鞋子,笑得一脸幸福不住地点头,“月儿做得真好看。”边说边不住地来回打量。
“没听月儿的话,先穿穿看嘛。”一旁司忠也同样笑着说道,看着司月的眼里是无边的宠溺和慈爱,幸福的欢笑声充斥着整个小院子。
而此时浑身犹如坠入冰窖的司月不知为何,这般幸福的画面清晰地出现在脑子里,同样一双鞋子,在如此的对比之下,心里涌出无限的悲凉和伤痛,让她都分不清这是那小姑娘残留在身体里的感觉,还是属于曾经父母相继而亡之后从天堂到地狱的,被她刻意遗忘的深刻记忆。
两只脚像是有千斤一般,既急迫地想要冲进去看看陈氏如何?又恐惧得两眼发黑,深怕陈氏有个三长两短,现在回想起刚来的那天陈氏所说的话,恐怕那时她便已经存了死志。
一步跟着一步,此时的司月已经有些分不清是在司家小院还是那阴冷的医院,甚至泪眼模糊见看不清被放下的是小姑娘的娘亲陈氏还是她温暖慈爱的妈妈。
杨天河冲进堂屋,在抱住陈氏冰冷的双腿时一颗心都跟着凉了,有些颤抖的双臂慌忙地将陈氏放下,无论是手腕的脉搏,脖子上的动脉,鼻子下的呼吸,还是心口都没有半点活人的气息,整个人瘫坐在陈氏身边,傻愣愣地看着陈氏青白的脸色,瞪大的眼睛毫无光亮,他虽然不明白事情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可天性善良的杨天河真的说不出这事与他们家,与他一点关心都没有的话来。
“如何?”司月颤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杨天河几乎费了全身的力气才将头抬起,那双他喜欢的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杨天河清楚什么是司月想要的答案,让他怎么能将这么残忍的事实说出口。
见杨天河颓废地低下头,司月的心一颤,深吸一口气,心里已经有了答案,蹲下身体,仔细地看着躺在地上的陈氏,头上的银簪是小姑娘攒了一年的银子买的,一同买的还有已经跟司忠下葬的紫铜烟杆,身上这衣服同样是小姑娘的手笔,因为是不错的绸布,陈氏平日里都不舍得穿。
伸手摸着上面由这双白嫩嫩的手绣出的艳丽牡丹花,眼泪不受控制地啪啪往下掉,“为什么?”
司月清楚以陈氏宠爱女儿到骨子里的性格,又怎么会舍得丢下女儿独自离开,所以,她才更加疑惑,
看着陈氏离开前的神情,有不舍,却没有恐惧,伸手,遮住那双瞪大的眼睛,再移开,已经安然的闭上,除了脖子上那一道触目惊心的勒痕外,整个人安详地就像是睡着了一般,如若不是这表情,她都要以为陈氏是被人谋杀的。
“司月。”杨天河见司月就面无表情地蹲在陈氏身边,眼泪像是流不干一般,从未停过,整个人都被悲伤痛苦围绕,却没有半点的声音,心里更难受得不行,想要劝她别伤心的话到嘴里都没说出口,这可是她最后的亲人,能不伤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