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前馒头不见的时候,也出现过一个女人吧。”没等展还星开口,顾昭放下茶盏,开门见山道。
展还星在桌旁坐下来:“你见到昨晚那个女贼的样貌了?可惜五年前的那个女人,只有马兴婆知道她长什么样。”
当时马兴婆和乐三被送到县衙后,依例判刑,已经被流放了,就算现在去流放地找到马兴婆,一来一去也要花费两三个月的时间。
“我只是很奇怪,”顾昭淡淡道,“昨晚的女贼看年纪大概十五六岁,五年前,她应该是个十岁稚童,五年前的人自然不是她。但为什么每一次馒头失踪,都会出现一个神秘的女人?”
别说顾昭不解,展还星也闹不明白,他见顾昭面上并无急色,不由奇道:“你竟不着急?”
顾昭笑了笑,并未回答。馒头不见了,他原该焦急万分,想到自己的梦,他没来由地就安下了心。他虽不信鬼神之说,脑子里却有一个荒谬无比的想法。
馒头聪慧绝伦,本就不是凡物,难道竟真是天生灵猫。而那可入自己梦中的少女,莫不真如六郎所说是个女仙?
顾昭能有这种想法,不过是因为古往今来的志怪杂谈里,大凡动物能化作人身,无一不是精怪妖物,他下意识不想把谢小蛮框上一个猫妖的名头,也就忽略了自己的梦里,明明还有猫变人的内容。
若果真是什么女仙来接引灵物,岂不是代表馒头再也不能回来了?砰的一声,他手里的茶盏就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事实证明顾昭的思维太发散了,谢小蛮最终在一座小院儿里被找到。
据周围的邻居说,那座小院儿的主人的是一个少女,更加确定了女贼偷走谢小蛮的事实。而谢小蛮一觉睡醒,只说自己什么也不记得了,顾家人当她是被女贼下了蒙汗药,心疼得杜桐娘抱着失而复得的胖猫儿不愿撒手。
默默地把脑袋埋进杜桐娘的臂弯里,胖猫儿暗自松了口气,总算糊弄过去了。
这座院子是她出钱用假户籍置办的,不怕被官府查,虽说亏了钱,以后再买一座就是。只可惜自己的样貌被顾昭看到,再想用人身行动,恐怕要小心再小心。
闹了这么一通,三天之后,顾昭终于还是要上京了。
曾敏行和蔡月莹与他一道,追风那条色狗舍不得小主人,蔡月莹只好把它也一起带上。谢小蛮挨个道别,依依不舍地从蔡月莹怀里跳出来,见顾昭朝她招手,刚准备跳到马背上,爪子却顿住了。
铲屎官已经长大了,从还会奶声奶气说话的小小孩童长成清俊少年,而他注定还会越长长大,十五岁、十六岁、十七岁……直到长成顶天立地的赳赳男儿。
如果自己是一只猫,一只不会突然变成人的猫,她可以毫无顾虑地亲昵他,哪怕他已经娶妻生子,那也没什么问题。
可她不是,她终归还是个人。
她不会变老,就像那晚一样,也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会在人身和猫身之间转换。谢小蛮头一次意识到,自己的身份竟如此尴尬。顾昭对她来说,是亲人,是朋友,是这辈子永远都无法割舍的存在。但他们之间,从她可以变成人的那一刻开始,就不能再无间隙。
所以她没有跳上去,而是不着痕迹地朝后退了一步。哪怕车队已经启程,顾昭骑在马上频频回首,她也没有如往常那般扑到少年怀中,拿自己的脑袋亲昵地蹭他。
回家之后,谢小蛮就发起了低烧。
杜桐娘着急忙慌地请大夫,又要趁顾昭没走远去通知他,却被谢小蛮拦住了。
他们总有一天会渐行渐远,谢小蛮想。她不知道自己未来会变的怎样,或许再活上四五年,猫咪的寿命到了尽头,她也就顺理成章地死去了。或许她能幸运地作为人活下去,那时候顾昭也有了自己的家庭,大概……她会很欣慰吧。
谢小蛮猛地吸溜了一下鼻子,原来感冒不止会流鼻涕,还会流眼泪啊。
她这一病就病了大半个月,春去秋来,花开花落。第一年的冬天连着下了十几天的鹅毛大雪,罕见的雪灾让南来北往的路途堵绝,顾昭只能留在京城,并没有回家过年。
第二年却是秋闱举办的时候,顾昭以十五岁稚龄参加乡试,高中一甲第十三名。由于庆国公府的打点,他并没有千里迢迢返回原籍考试,而是留在了京城。那一年为了准备来年的春闱,一封家书寄回123言情城,顾昭依旧没有回家。
谢小蛮总是忍不住想,难道是自己想疏远顾昭的意图被他察觉了?否则他为什么总是不回家。
其实她也知道自己是在瞎想,她有两年没见着那个少年了,他应该长高了吧。
时光平缓又流畅地往前奔去,大黄做了妈妈,在寒冬来临之前生下了一窝黑色背毛的小猫,证实了谢小蛮之前的猜测——猫爹恐怕是那只流浪猫老大。
追风的儿女们都长大成人,体型早就超过了谢小蛮,却还是喜欢屁颠屁颠地跟在他们的猫阿姨屁股后头。
展还星和大长公主兜兜转转这么多年,大长公主从十六岁等到二十五岁,总算在一次醉酒之后,看到她一边笑着一边哭,说自己要在来年春天的时候成亲了。
春天啊,二月份举办春闱,春闱过后,顾昭就可以回家了。
这一年的春闱里,顾昭轰动了大江南北。年仅十六被圣上亲点为探花郎,成为了大胤朝开国至今,最年轻的三鼎甲。
他原本就在文人的圈子里素有才名,又是当世大儒程宗辅的关门弟子,眼下有此殊荣,俨然便如一颗光耀新星,声名斐然、炙手可热。那之后的踏马游街、琼林探花,俱是数不尽的风流潇洒、意气风发。
谢小蛮不曾亲临盛景,只能在家里日盼夜盼,盼着顾昭南下回乡。没想到她没等着顾昭,倒是萧昀被以身体不适,回乡修养的名义送回了123言情城。
得了消息的时候,谢小蛮吓了一跳。
自从两年前襄王谋反后,皇帝对还剩下的那几个藩王愈发提防。几个藩王一开始还能在过年的时候回封地,到后来连这点松快的时候也不给,所以谢小蛮也有好几年没见着萧昀了。
谢小蛮生怕萧昀已经病到不成的地步,否则皇帝怎会允许他回封地,着急忙慌地赶到晋王府。萧昀躺在床上,小白趴在床头,一见胖猫儿进来了,他有气无力地挥挥手,示意下人们都退出去,然后,一个鲤鱼打挺就坐了起来。
“胖猫!”
你才胖,臭小鬼!等等,谢小蛮瞪大眼睛,你没病啊?!
☆、第63章 陆拾叁
顾昭的小厮扶着醉醺醺的主人回到顾宅时,已是夜深时分了。
一年多以前,顾昭就从程府搬了出来,在老师家附近买了个两进的小院子。他一个青年男子,家中也没有女眷,因而这宅子里很是冷清。小厮伺候着他擦了脸换了衣裳,看他歪在床上阖了眼,方才将门窗掩好,悄悄退了出去。
此时屋中不闻人声,顾昭睁开双眼,眼底一片清明,哪里有醉到连话都说不成的模样。他也不坐起来,而是躺在床上,下意识地摩挲着掌中的纸团。
今晚他们一帮新科进士在宫中领宴,顾昭是这一科最出风头的人,状元榜眼都没有他来的引人注意。他不过寒门出身,虽然外家是衮国公府,但姓顾又不姓曾,偏有一个名扬宇内的老师,又得了官家青眼,眼看前途可期。
宫中的宴会,皇帝自然要出面,略说了几句话后便离席而去,众人也就一窝蜂地涌过来,纷纷向顾昭敬酒,明里暗里想与他结交的人有,或试探或观望想拉拢他的人更是一大把。顾昭只做出一副意气风发的模样,只要是敬到手边的酒都来者不拒,不一会儿就醉得糊涂了。
他既已神志不清,有心人也只能掩了心思自去宴饮。闹到亥时散了宴,殿里的小太监见探花郎趴在案上人事不醒,只得将他搀起来预备送到宫门前。
半途上遇到了回家的晋王府大郎,萧曈如今领着中书舍人的职司,因最近事忙,当值时经常忙到大半夜才出宫。
“这不是阿昭吗?这是喝了多少酒,怎么跟个醉猫似的。”
这小太监以前是在宗学伺候的,知道这位亲王之子与眼前的探花郎是好友,忙赔笑道:“探花郎想是今儿高兴,便饮的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