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脸上局促起来,犹豫的点了点头,“说过了,年哥儿嫌秀秀瘦,干活没力气……”说到后边,宋氏声音低了下去。
裴征皱眉,上下打量裴秀一番,裴年说的实话,裴秀这副样子,那些活儿做不来,做饭的事儿交给罗春苗,周菊帮着生火,可两人是闲不住的,没事做仍然会帮忙切肉或灌腊肠,一天十五文的工钱,裴征和沈芸诺给的无话可说,至于裴秀,那些活儿不轻松,裴秀真做不来。
裴秀注意到他审视的目光,大着胆子抬起了头,“三哥,我有力气,这些日子瘦得厉害,之后就补起来了,你和堂哥说说,我不怕辛苦的。”
裴征没立即答应,招人的事儿交给裴年,他便不会越过裴年,最近,沈芸诺和她说了不少事儿,他知道其中利害,即使一桩小事,到后边,日积月累也会成为他和裴年之间的隔阂,让大丫等会儿,他转身回了院子。
他想帮衬村子里的人,裴秀性子真是改好了,他愿意给她个机会。
裴秀紧张不安的望着院门,这是前几日刷的漆,红的耀眼,她名声没了,手里有银子和钱又怎样?即使有人还愿意娶她,为着的,不过是她手里的田地和银钱罢了。
“娘,你说三哥会答应吗?”裴秀紧张不安的挽着宋氏手臂,凹陷的目光略显狰狞,大丫看了一眼,转身就往院子里跑,哭了起来。
宋氏宽慰的拍了拍她手臂,“会的,老三虽然和我们离了心,可都是我们不对,只要我们老实本分,他不会记恨过去的事儿也不搭理我们的。”
裴秀心里没底,见裴征抱着大丫出来,她心提得高高的,面色有一瞬的白。
“我问过了,都是体力活,没有适合你的,你还是回去吧,养好了身子再说。”裴征面色沉着,波澜不惊,裴秀心却咯噔了下,低下头,面如死灰。
边上的宋氏动了动唇,在裴征陡然清冷的目光下,哑口无言,侧目,望着小女儿娇弱的身子,她有片刻的失神,裴征话说得好听,宋氏却看出,他不肯接受裴秀,还有其他原因,裴秀从刘山村回来,一直好好的在院子里待着,得空了帮她照顾大妞,本分得很。
可裴征的目光,叫她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个小女儿。
直到马车走远了,裴秀也没敢抬起头来了,宋氏抽回手,握着裴秀胳膊,“秀秀,你老实说,是不是有什么瞒着娘?”
裴秀身子战战巍巍,唇色发白,“没,没有的事儿,娘,三哥不答应的话,我们先回去吧,等我养好了身子,再过来。”
见她脸色苍白如纸,宋氏心中一软,“秀秀,咱有现在的日子过,都是老天爷眷顾,你可别生出其他心思,看看你大姐,后半辈子只能在那种地方待着,后悔又如何,世上啊,最没有的就是后悔药了。”人啊,平平淡淡过一辈子才是最真实的,老头子就是看不开,最后落得那样子的下场,临走了,身边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
裴秀连连点头,至于听进去多少,只有她自己心里明白。
☆、1122|完结
连着两日的雪,道路上积雪堆积了厚厚一层,沈芸诺身子笨重,裴征和沈聪商量好了,往后,回村的事儿就交给沈聪力了,他在家守着沈芸诺,以防她身子提前发作。
城里陆陆续续有人卖腊肠,沈芸诺心里有底,听说这事儿并不未觉得膈应,她担忧得是腊肠价格,跟风的人多了,大家为了抢生意,腊肠卖不起价,她们卖给知县大人的价格就高了。
她双腿发肿,尤其到了下午,肿得更是厉害,裴征便扶着她躺在椅子上,轻轻替她按摩,屋里烧着炕,沈芸诺半梦半醒间,听裴征道,“三哥问过管家的意思,他们有自己的门路,猪肉不涨价,我们仍按着去年的价格卖给他们。”
阖着眼,这点和沈芸诺想的差不多,知县大人胸有成竹,名下的铺子不在少数,谁都能学得会腊肠,而知县大人接触的多是达官贵人,他们不缺山珍海味,味道独特才是他们追求的,人人都有攀比的心思,腊肠真的便宜了,对有的人来说,反而认为失了身份,她随口问,也是想试探知县大人的意思。
由此看来,知县大人果然早就看透其中的利益了,同一盘肉,味儿不同,吃的人群不同,价格自然不一样,那些人灌腊肠卖,多是卖给镇上酒楼和百姓,酒楼开门做生意为了挣钱,给的价格肯定不会高,老百姓,偶尔吃炖肉还成,花比肉贵两三倍的价格买腊肠,他们万万不会这般做的。
大不了,买了肉自己回家灌,这是所有庄户人家会想到的。
“也好,知县大人帮衬我们颇多,过年,用不用备份礼好生谢谢他?”沈芸诺见过知县大人,年纪不大,心思深,觉非池中之物,今年,到处的路修通了,去哪儿都方便,尤其下雨天,大家赶集走亲戚,路上谁不说知县大人的好话?
裴征力道重,怕沈芸诺承受不住,因而格外小心翼翼,闻言,动作一顿,迟疑道,“不用,三哥在县衙,怎么做,三哥心底有数,知县大人公正廉明,私底下送礼,反而不合适。”对知县大人和沈聪之间的事儿,裴征不欲和沈芸诺说,沈聪有现在的际遇都是拿命换来的,他该得的,知县大人惜才,不会计较这些。
沈芸诺点了点头,问起找人来宅子灌腊肠的事儿,封山后,村里的腊肠送不出来,知县大人那边生意好,他们又住在镇上,能灌腊肠没必要挺着,不过,砍树枝树叶较为麻烦而已。
“我和三哥商量过了,你怀着身子,灌腊肠的事儿就到对面宅子,三哥回村将灌腊肠要的木盆买回来,再问问离得近的村子谁家愿意过来帮忙,工钱比村子里多两文,午饭自己带,你觉得如何?”昨晚,他和沈聪商量了许久,回来沈芸诺睡着了,没来得及和她说。
沈芸诺觉得这个法子可行,点了点头,“灌腊肠要猪肉,镇上就你和哥,谁抽空去买肉?”县衙那边事情不多,轮着沈聪,他也得去县衙当值,上水村,兴水村一带封了山,只能在周围几个村子买猪肉,裴征不认识人,贸然进村,怕会引来反感。
“这事儿我和三哥说过了,县衙和赌场那边有人,他们常常去村子里转悠,认识的人多,请他们帮个忙知会声里正,再让我们的人进村。”沈聪在场子里混久了,心思缜密,这点早就想到了。
沈芸诺认真思索了会,转了身子,头枕着脸,声音带着浓浓倦意,“我眯一会儿,小洛回来,你叫醒我。”裴征去书院给小洛请了假,他和大丫兴奋,跟着沈聪回村了,再过些日子,封山,她又快生了,小洛哪儿都不能去,这才由着他和沈聪走了。
再醒来,院子里传来大丫和小洛的嬉笑声,她撑起身子坐起来,推开窗户,见两人站在院子里,各自藏在一处雪人后,捏了雪团朝对方扔,沈芸诺心情极好,迎面灌来的冷风好似消了凉意,大丫后边,一身青色衣衫的罗城蹲着身子,握着铲子,馋了上边的雪堆成一块,沈芸诺恍然,院子里的两个雪人该是罗城堆的无疑了,张口喊了声,小洛立即直起身子跑了过来,立即,一个学团砸到他头上,对面的大丫欢喜的拍手跳了起来,“砸中了,表弟,我赢了。”
小洛揉了揉自己脑袋,也不生气,乐呵呵笑着,趴到窗户边,仰头望着沈芸诺,“娘,您醒了?爹爹说中午吃饺子,他和舅舅在灶房揉面呢。”
“是吗?冷不冷,进屋暖和暖和……”看向边上捏着雪,小手冻得通红的大丫,沈芸诺眉头微蹙,“大丫也快进来。”
院子里,罗城笑着和沈芸诺打招呼,雪人已经做出个身子了,他继续铲弯腰着雪,黏在地上的那层雪颜色脏,堆雪人要上边的才行,见他眉目认真严肃,沈芸诺嗔了小洛和大丫一眼,两人知道做错了事儿,撇撇嘴,跑到院子里,左右拉着罗城进屋休息,罗城好笑,搁下铲子,揉了揉小洛脑袋,“你们进屋,叔去灶房生火。”
小洛和大丫这才松开了他,回屋陪沈芸诺说话。
沈芸诺肚子大,两人围着肚子里的孩子,问题一个接一个,吵得沈芸诺脑袋疼,打起精神,问大丫,“外公和小峰在哪儿?”小峰几乎都是邱老爹带着,沈芸诺故意转移了二人注意。
“外公抱着小峰在家里呢,娘收拾屋子,说过两天要来很多客人,要腾屋子出来。”邱艳没和大丫说来客人的原因,大丫手轻轻盖在邱艳肚子上,伸到一半被小洛拦了下来,只听小洛小大人似的语气道,“你的手是凉的,会冷着妹妹的,我妹妹很小很小,会怕冷的,冷着了会生病,生病了就不和我说话了。”
邱艳双手冷,闻言,抽回手,在自己腋窝下搓了搓,颇为赞同这句话,看着沈芸诺问道,“姑姑,表妹什么时候出来啊,大丫好喜欢她的,给她买了许多好看的绢花……”
沈芸诺整理好衣衫,在桌上找着两人的手炉,里边的水温温的,不够暖和,沈芸诺将手里递给小洛,“你去灶房,让爹爹将手炉里的水换热的。”她只穿了件寻常的单衣,不想出门,望着小洛出了屋子,沈芸诺才回大丫的话道,“如果是个表弟怎么办?”
大丫好像不太明白这句话,“我已经有表弟了,怎么姑姑还能生个表弟不成?”
沈芸诺点了点头,大丫脸上更是疑惑了,望着沈芸诺肚子,脑子转不过弯,“可姑姑生了个表弟了,为什么还要生表弟?娘生了大丫是女孩,又生弟弟就是男孩了。”裴征想要个女儿,平日和小洛大丫都说的是妹妹,小洛有姐姐有弟弟,还没有妹妹,对妹妹他十分喜欢,平时,摸着沈芸诺肚子都妹妹,妹妹的喊。
之前沈芸诺不觉得,这两日,也不是是不是快生了,心情不太好,大家都盼着是女儿,她若生个儿子出来怎么办?这时候,才明白周菊和邱艳怀孕的压力,两人都想生个儿子,周菊更甚,所以后来生了大妞才会那般失望,希望越大失望越大,邱艳也害怕起来,她若生了儿子,只怕会是爹不亲哥不疼的,肯定没有女儿受欢迎。
沈芸诺坐在桌前,拉着大丫的手替她搓了搓,“姑姑生个表弟,大丫会喜欢吗?”
“不喜欢,大丫有表弟了,为什么还要表弟?”大丫站在沈芸诺两腿间,身子老实的避开她的肚子,目光落在圆滚滚的肚子上,神色严肃,好似要透过她的肚子,和里边的孩子说话似的。
沈芸诺哭笑不得,叹了口气,真生了儿子,一家人都该失落了。
她得心思很快就被进屋的小洛打断,“娘,我和表姐喊舅母和外公过来吃饭,您坐着。”上前拉起大丫的手,在空中挥着,“表姐,我们走,吃饺子了。”
大丫怔怔的,回头看了眼沈芸诺肚子,好似想不明白,被小洛拖着出了屋子。
沈芸诺在后边提醒她们慢些走路别摔倒了,去旁边衣柜找了件外衫穿在身上,她怕冷,堂屋和这间书房一直烧了炕,白天她都在书房,裴征便将她的衣衫抱了两件过来放着。
不一会儿,邱艳和邱老爹进了屋,沈聪做的饺子,肉多得赶上包子了,小洛和沈聪大丫最是欢喜,沈芸诺不敢吃太多了,尝了两个,听沈聪和罗城说话,她才知道,罗城今年住在镇上了,邱艳早上就是给他收拾屋子的。
罗城脑子转得快,他和李勇帮着去村子里买牛也好,两人好些日子没在场子帮忙,村子里的人听他们的名字也不会像听到刀疤的名字那般害怕,尤其,罗城和李勇为人仗义,买猪肉的事儿交给他们,没什么不放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