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能一步一步朝着深渊的方向走。
小师妹被带入一处空旷之地,并没有多少的怪物,地上却有一个不大不小的血池,她被推到血池边上,腥热的血气盈满了鼻尖。
这回她听到的是一个清澈的男声。
“小家伙,待会儿我说跑的时候,你可要拼命跑啊。”
她终于得以回头。
那人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易容,完全看不出自个熟悉的样子,小师妹却一眼便认了出来。
她面前是两个男人,一高一矮,面部狰狞,肢体僵硬发青,那两双眸子正看着自己,满是关怀和温柔之色。
灵女大人,她很幸福。
小师妹忽的冷静下来,她一遍又一遍的告诉自己,不可拖后腿,不可露出马脚。她面上装作濒临死亡的悲戚绝望,灵力却已经疯狂的凝聚在了双脚。
旁边的怪物看了她半响,从喉咙里发出沙哑卡顿的声音,道:“献祭。”
高的那个男人手提长剑,向她走来。
她的心中无比平静。
男人缓慢又沉重的举起长剑,他所有的动作都好似成了剪影,手中的剑又重重的挥下,朝她面上劈过来。
剑尖快要触及她面颊的时候,男人忽的笑着眨了一下眼睛,小师妹只听见耳边有人大喊一声:“跑!!!”
她的眼泪再次哗的一下冒了出来,双脚却早已反射性的朝出路跃去,与此同时,男人手中剑一翻,狠狠斩向了汹涌的血池。
万鬼哀嚎,直要拉人坠入十八层地狱。
小师妹没有回头,她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冰凉的风灌入她的口鼻,钻进她的心底,冷的她打了好几个哆嗦。她的脸上一片湿润,却不敢抹去。
她从未跑的如此之快,也从未哭的如此伤心。
她刚进瑶池时灵女大人曾告诉她,女儿家当顶天立地,勿要哭鼻子,勿要靠男人,勿要让自己受委屈。
她的眼前出现光芒,明亮却不刺眼。
——我请求你们,一定要活着回来。
瑶池阵法已破,中部白帝城紧随其后。
温君柏拂去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轻笑了声:“如此拿我当苦力,我可得讨点什么。”他这副模样,像是早已忘记当时明明是自己说要掺和一脚的话。
他撇了一眼四分五裂的血池,隔着很远还是能够闻到那种刺鼻的味道,温君柏不可察觉的皱了皱眉,对身后人扬扬手道:“清干净。”
这般吃力不讨好的事,可不符合他的行事规矩。
温君柏笑着摇摇头,乱世他已经看了,救世他也做了,兴许他该好好过过安稳的日子了。再者,他遇见的每一个人,反倒比这乱世还要有趣些。
他留了一些人在此处理后续之事,道:“下一处地方。”
普陀仙宗。
这厢温君柏朝着南部前进,石家兄弟却是一路不停到了白鹿。
他们的行动进行的远比想象的要顺利的多,当初萧白救过的妖兽从四面八方奔赴而来,帮了他们不少事情。
又蠢又呆的麻雀停留在石砚青的指尖,他手指轻抬了抬,麻雀倏的朝远方飞去。
昆仑的风雪自渡厄涯席卷了整座宗门,半米开外不可视物,一道红光划破天际,风雪中恍惚燃烧着一团跳跃的火焰。
萧如是手持巨斧,四周皆是魑魅魍魉的嚎叫,无面鬼群团团将她包围,尖锐的指甲随时可能扑上她的身体。
“小和尚,再坚持一会儿。”她将巨斧高高举起又砸下,空气噼里啪啦作响,火花四溅。
无道护住身后的少女,双手合十,他的身上发出淡淡的佛光,双眸微敛,面上神情淡如远烟,然而与他的慈悲神色截然不同的是,他的周身却是凶煞无比,恍若罗刹。
极善与极恶。
他动了,脚下踏着鲜血淋漓的怪物皮囊,黑色的污水嘀嗒嘀嗒汇成一条细长的河流,腐蚀尽所能触及到的一切,很快又被蒸发。
飘飘洒洒的风雪落在了他的肩膀,睫毛,三千青丝也附上了白绒一般的雪花。
忽的身后少女兴奋的拔高了声音:“成了!”
“轰轰轰!!!”几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大地在颤动,风雪呼啸的更为疯狂,阵法被破,无面鬼迅速化为一滩污浊腥臭的黑水,再无生还的可能。
无道身形晃了晃,凌厉的风刃刮过他的眼侧,他没有闭上眼睛,有温热的液体冒出来,是血。
鲜血从伤口流出,顺着小和尚的脸颊一直滑落到下巴,嘀嗒一声,在雪地上开出一朵妖艳的红花。
他眉目清冷立在风雪中,好似眼中流出血泪。
“小和尚。”萧如是唤了声,仿佛在问他怎么不过来。
无道握紧手中的佛珠,朝少女踏出一步。
你当真贪恋这痴妄红尘,宁可在人间尝遍疾苦,也不愿就此成佛?
小和尚不言。他再次踏出一步,神情比这漫天的冰雪还冷,却又隐隐露出悲悯的笑容。
我不愿成佛。
你堪不破这情爱二字,陷于尘世迷惘中,为了这女人,当真值得?
小和尚笑,当然值得。
他距离少女不过数十步远,却如同隔了千山万水,他脚下踏出第三步,视线忽然开始模糊,身体骨骼仿佛遭到了剧烈的碾压。
他看见对面的少女眼里露出惊慌无措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