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M公司,六楼。
虽然已经并入何氏,但HM公司的日常运作丝毫没有受到影响。这里仿佛独立在何氏庞大繁冗架构外的世外桃源一般,自管理者至底层员工,仍旧每日按部就班完成着自己的工作,仿佛并购对他们而言,不过是舒慕“总裁”头衔两个字之前多了一个“何氏股东”的称谓而已。
邢东将右手的公文包换到左手,匆匆在格子间中穿梭而过。
他第一百次觉得,自己这个经纪人做得跟助理没什么两样。
舒慕是个好伺候又不好伺候的艺人兼老板,那人好像长了二十八个心眼,能分出心既把自己的演艺事业打理得井井有条,又寻得到机会让自己身价翻番。邢东明明是经纪人,却完全跟不上舒慕的步调,只有替他打下手的份,有时候瞧着那人半天不说话愣神,还会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他问过跟了舒慕五年多的助理,助理冷冰冰丢过来一句:“跟不上?怎么柯远以前就跟得上?”
奇了怪了,他也想知道,怎么天纵英才柯远大经纪人跟得上舒慕的奇思妙想,最后还死翘翘了呢?
不过从助理的态度上,邢东倒能看出来,HM公司从上到下,都不怎么瞧得上自己。
也难怪,他毕竟是何二少指派到舒慕身边顶替柯远的,HM公司大部分是跟舒慕与柯远创业的元老,至今提起柯远仍旧满心怀念,能瞧得上他一个空降才怪。
无所谓,他想,反正二少跟舒慕好一天,自己就领一天薪水,自己的主子说到底,不是舒慕,是二少。
他这样想着,推开办公室的门,接着,就看到自己的主子坐在里面,正等着自己。
邢东一脸的郁郁不得志立即换成三百分的谦卑,迎了上去。
“二少,什么风把您吹来了?”他把公文包放在一边,几步走到桌前,摸摸旁边水壶,水都凉了,于是赶紧烧水沏茶,“您来之前也不跟我打个招呼,您看看这……我一点准备都没有。”
“舒慕呢?”何悦笙不接他话茬,冷冰冰问。
“这……大概在片场?”邢东看一眼何悦笙看一眼水壶,真恨不得水一秒钟就烧开了,免得渴着这位小祖宗,“要不就在东城,您知道,他手头的火锅店又要开分店了……”
何悦笙抬起眼皮,不轻不重地在他身上刮了一下。
邢东瞬间像被拔了毛的鸡仔,半句不敢吭声了。
好半晌,何悦笙才呵呵笑了两声,道:“你是他的经纪人,他到哪儿去了,你不是应该最清楚的吗?”他望着那渐渐沸腾,冒出咕噜声的水壶冷笑,“看你如今这待遇,连个给你烧壶热水的人都没有,你在这里,基本也算混到头了吧。”
邢东血管里的血浆子都要凝固了:“没,二少,绝没这回事,这是我临时回来没通知秘书,否则她绝对不敢这样。二少,你误、误会了。”
何悦笙哼了一声:“真的?”
邢东点头如捣蒜:“真的,绝对的真!”
何悦笙没再说什么,看那样子,是绝对不信的。邢东不知这位眼里揉不得沙子的二少爷怎么今天偏偏宽宏大量不予计较了,还没来得及庆幸,何悦笙已然又发难了。
“你说,舒慕的火锅店要开新分店?”何悦笙看着已经跳起开关的水壶,邢东唯唯诺诺地应着,拿过茶壶,倒水沏茶,“上个月不是刚开了一家,这么快又要开?”
“哦对,听说是临近年关,买卖红火,就趁热打铁,再开一家……”邢东干笑着,把茶杯递到何悦笙眼前。
茶水滚烫,何悦笙根本喝不进去,便摩挲着杯沿睨他:“怎么又是听说?那几家店每月的报表你没看?”
“这这……那店是舒慕的,报表他哪能给我看呢?”邢东委屈极了。
何悦笙眉毛一挑,笑得讥讽无比:“怎么当年他就肯给柯远看,现在却不给你看了?”
如此这般,挑剔再三,就差没把邢东今天穿什么都挑剔一番,简直弄得邢东抓狂。邢东也不傻,早在何悦笙脾气发到一半的时候就反应过来,揣着“只求速死”的心情毅然决然打断他的话道:“二少,这次的事,是我处理不当了。”
何悦笙一肚子话戛然而止,坐在原位,拿那双黑得怕人的眼睛盯了邢东许久,才短促而讥诮地笑了一声。
邢东知道,自己说对了。
何悦笙哪有那个闲工夫跟自己掰扯这些鸡毛蒜皮的事,他来,是跟自己兴师问罪来的。
邢东忏悔道:“二少,这次的事是我能力不足,才会搞砸了。但那篇稿子是我跟赵特助反复推敲过的,行文之间绝对没问题,足够骆飞死个一百次,谁想到从哪里凭空出来个高人,把稿子给颠覆了呢?二者,蔚氏那边一直不搀和这些事,谁想到他们会突然偏着骆飞了呢?”他顿了顿,打量着何悦笙的表情,继续忏悔,“况且萧苏苏也靠不住,咱们都说好了,当天新闻一发出来,她立刻配合咱们,把骆飞搞臭,谁想到新闻风向一转,她就不做声了。这几天倒好,还牵着骆飞的手到处秀起恩爱了……”
说到这里,何悦笙抬起头,那黑得像要活生生将人溺死其中的眼神再次在他身上刮了一下。
邢东不敢再“忏悔”了。
“二少,说一千道一万,这件事是我办事不力造成的,我承认,您要怎么罚我都成,我认,都是我的错!”邢东说。
“我不来,你是不是打算一直跟我装傻?”水凉下来,到刚好入口的温度,何悦笙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似笑非笑地问。
“不不,我哪敢。我这些日子,是想办法呢。”邢东道,“这世上,还没有钱办不成的事。蔚氏能向着艺歌说话,八成还是收了钱的缘故。没关系,咱们照样可以拿钱把蔚氏收买过来。至于萧苏苏,这女人贪财得很,能为了钱听咱们的一次,就能为了钱听咱们的两次。那些照片总不是假的,咱们可以叫她公布出来,然后说,一切都是骆飞逼她的……”
“那我能不能用钱买你闭嘴?”
突然,门外传来一个嘲讽的声音。
磨砂玻璃门骤然被推开了,何悦笙看着门外的人,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阿舒……”他失声道,“你不是在片场吗?”
☆、第一百二十一章
舒慕走进房间,他似乎正急匆匆从寒风里走进来,身上仍旧带着冰冷的气息。他推开门,也没关,直接走到何悦笙面前,掠了他一眼,接着,便看向邢东。
“用钱?”他像听见什么非常可笑的笑话,然后重复着这个笑话当中最可笑的部分一样,重复着这两个字。
邢东霎时间冷汗浸透衣衫,眼前重影脚下打晃,深深感受到,跟舒慕比,何悦笙真是小儿科多了。
单单只是两个字,他就招架不住了。
邢东不敢说话,他觉得自己说什么都漏洞百出,于是木头一样笔直僵硬地站在原地,等待舒慕给他下最终审判。但舒慕根本不把他放在心上,只是看了他一眼,就转过身,对何悦笙说:“我的戏临时取消了。”
何悦笙心里有鬼,干笑道:“那很好,今天总算闲下来了。”
舒慕应了一声,说:“我大概是从你们说到正题的时候开始听的。”
何悦笙心下一沉,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腿弯磕在椅子上,磕得他重心不稳,向后坐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