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铭心立刻惊讶地说:“原来你把我当女孩子看!”
……接着他们又说了许多闲话,小时候看似是模糊了的记忆被一一翻出来,说到后面连路铭心自己都惊讶,原来她记住了那么多和少年的顾清岚相处的细节。
她小时候只怪他冷漠,还忍不住地一再去招惹她,现在她回忆起来,却明白那是因为小时候的她,用小孩子特有的直觉,知道即使他神色再淡漠,也不会因为这些琐事真的怪她,把她关在洗手间里那次,对他来说已经是大大的例外。
路铭心还有些恶意地揣测,也许那次对她发了脾气,对于顾清岚来说,已经是人生中绝无仅有的失态。
她想归想,却不敢真的去跟他问,只能偷偷窃笑。
时光如此温软,最后不仅顾清岚躺着小寐了一阵,连路铭心也干脆依偎在他身边打起了瞌睡。
冬季的午后总是分外短暂珍贵,更何况屋外正下着雪,天色暗沉下来以后,路铭心就和顾清岚下楼用晚餐。
晚餐后接着一切照旧,顾清岚去书房办公,路铭心则跟着他过去,窝在书房的单人沙发上一边看书,一边陪着他。
路铭心刚和顾清岚重逢的时候,他就是在这个书房里塞给了她一堆历史专业书,那些书她当然早就看完了,事实上时至今日,这里的书她陆续看了有上百本。
顾清岚这里没什么闲书,大部分都是文史类的资料,她看这一百多本,自然跟看了一百本小说或者口水书不一样,每本她还做了笔记,光笔记也写满了一本厚厚的笔记本了。
她倒也不是故意在顾清岚面前装样子,出身在高知家庭,她本身也就是个爱读书的人,后来进了影视学院,拍戏又累,才放下了不少,现在有空闲又有条件,捡起来也是很自然的事。
她又看了一阵书,身边除了顾清岚偶尔敲击键盘的声音外,安静无比,所以当他又沉闷地咳了几声的时候,就格外明显。
路铭心总觉得他这几声咳嗽里极力压抑着什么,她直觉地放下书向他走过去,抬手去扶住他的肩膀,开口问:“清岚哥哥,哪里不舒服?”
然而话音未落,她却瞥到他悄然轻握起的手掌间,那一抹刺目的暗红。
一瞬间几乎遍体生寒,她想也不想就抓住了他的手腕,脑袋中在这一刻也像是炸开了什么,轰轰作响,她定了定神,才能看着他有些嘶哑地开口:“清岚哥哥?”
也许是她的脸色太难看,他先是愣了下,反而先抬起另一只手,轻抚过她的脸颊,安慰她:“铭心,我没事。”
路铭心又气又急,抓着他的手将他虚握的手指移开,就看到他掌心里果然有一团暗红的血迹,不算多,却刺目之极。
她一急,眼泪就掉下来了,说话的声音也顿时哽咽:“还骗我说没事,你这个骗子!”
她这一声骂得掷地有声,连顾清岚都愣了愣,接着才有些无奈地微笑:“铭心,别急。”
路铭心哪里还管他,转身就抓起桌上的内线电话,打到顾彦的房间,让他赶快找医生过来。
顾清岚知道这时候不能跟她争,就轻握住她的手,等路铭心转头看他,他才微微一笑:“铭心,我真的没什么事,别着急。”
路铭心瞪了他好一阵,最后也没搭理他,就是挣开手,拿了纸巾去擦他掌心里那团血迹。
111、
这里地处郊区,医生来得再快,也是几十分钟后了,路铭心强迫顾清岚上楼躺在床上休息,自己又坐在床头紧盯着他。
在她这样严密的监视下,顾清岚只能躺下闭目休息,他温声唤了她几次,本来路铭心听到他这么叫自己,骨头都会酥了,让干嘛就去干嘛。这回却一点不为所动,就轻哼了几声,语气里还透着十分不满。
半个多小时后,任染就来了,上次顾清岚生病,他在别墅里住了一段时间,后来顾清岚好转,他说不想看他们俩整天在家秀恩爱,就搬去了医院的公寓。
这次给顾清岚先简略做了个检查,又抽了血准备带回医院化验,任染先淡淡下了结论:“呼吸道出血,没发烧,神智清楚,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今天先在家休息吧,明天可以去医院再做个全面检查。”
路铭心还生着气呢,听了就答应了一声,却看也不看顾清岚,就转身走了出去。
任染又嘱咐了几句,然后留下了一包药,接着也从房间里出来。
路铭心就站在走廊上,双手抱胸紧皱着眉,看起来很有些郁郁之情。
任染侧头看了看她,突然说:“跟我去楼下说话?”
路铭心本来只是给顾清岚气得不轻,怕自己在里面继续骂他,骂完肯定也还是自己心疼,所以就干脆出来平静一下心情。
她没想到任染要跟自己说话,愣了片刻后就点头:“好啊。”
任染也算在这里住过一段日子的人了,所有地方都熟悉得很,带着她一路下楼,甚至还去了顾清岚的书房。
任染也一点都不见外,等路铭心也跟着走进去后,就随手关上了房门。
他也不坐下,就转身回头看着路铭心,突然说了句:“你恢复记忆了。”
劈头盖脸就是这么一句话,路铭心更是愣了,她却只是犹豫了一瞬间,就坦然承认:“是啊,我想起来了。”
她说不上来具体是什么时间想起来的,就在顾清岚客串完《山河如你》,先行回到B市后,那些日子里,她渐渐回忆起了一切。
其实在顾清岚离开之前,她已经记起来一些了,只不过那时她还不确定,那是梦,还是真实。
她最先想起来的,恰恰是被刻意掩盖的那些黑色的记忆。
她想起来在她十三岁的那年暑假,她和顾清岚是怎样被绑架走的,他们又被关在那个不见阳光的地窖里,度过了怎样黑暗的一段时光。
在她的记忆里,那段时光长到几乎不见尽头,甚至比一年,乃至很多年都长……可那却只有一个月,准确地来说,是二十九天。
那两个绑匪先是希望拿她和顾清岚换取高额的赎金,但其中一个绑匪却因为自己的画像被警方公布,而吓得中途落荒而逃。
剩下的那个绑匪无力独自完成这场绑架,但也藏在地窖外的小屋中,深居简出,她和顾清岚幸运的是,这个绑匪可能估计到了以后会被抓获,不敢杀害他们两个犯下命案。
他们的不幸,却是二十九天来,被迫和这个丧心病狂的犯罪分子一同生存。
在那些日子里,只要那个绑匪心情不好或者暴躁,就会随手抓起棍子,从地窖铁门的缝隙中,伸进来使劲儿捅他们。
棍子是圆头的,不会留下疤痕,却能造成很痛的瘀伤,而每次棍子伸进来时,顾清岚都会先将她牢牢护在怀里,同时背转过身,尽量避免自己的胸前和要害。
应该是食物短缺,所以那个绑匪每天只会从上面扔下来一两个硬硬的馒头或者面包,还有少量的水。
顾清岚已经把大部分的水和食物都分给她了,可她还是经常又饿又渴,抱着他小声啜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