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音沉吟,突然觉得自己被耍了。
她原本是想看看季翊与周国到底是以什么方式在联系,可席沉做了手脚后,他不可能没有察觉,可这么多次席沉的行动依然没有受到阻力,只能说明季翊他根本就没想过要阻止席沉,或许季翊根本就准备好了假的书信等着席沉带走。
楼音将手里的书信捏成了团,狠狠扔了出去。近段时间,她总感觉,她像一个戏子在演戏,而季翊却像一个看戏人,眼睁睁看着她表演却假装不知道。粉碎的砚台,每次截获的书信,就像是季翊一次次无言地挑衅。
可楼音不明白的是,自己所做的一切是因为复仇,而季翊又是为了什么?
看楼音陷入了沉思,枝枝以为她又跟以前一样,想着理由去缠一缠季翊,于是说道:“殿下,今儿奴婢还听说了一件事,季公子去官府报案了!”
“哦?”楼音突然坐直了,饶有兴趣地问,“什么案子?”
“他说他的夜明珠被盗了!”
楼音托着腮,问道:“就是给本宫寻的那颗西域夜明珠?”
枝枝点头道:“嗯!”
“殿下,属下昨夜潜入季府时,分明还看见了那颗夜明珠。”席沉平时话少,今日难得多说了几句,“就放在他的床边,深夜里也透着莹白的亮光。”
楼音挑眉,越发有了兴趣,“在他床边居然也能丢?”
“很正常呀。”枝枝道,“西域夜明珠这么珍贵,季公子又不好好藏着,他的府邸总共就那么些个侍卫,当然有小贼要去偷呀!”
楼音没再听枝枝说下去,她只觉此事蹊跷得很。谁有那本事能从季翊的床边偷走东西?莫说夜明珠了,一根头发丝儿都休想碰到。当然这话楼音不能说出来,毕竟此时季翊在枝枝和席沉眼里只是个武艺平庸的弱国质子。
缓缓往内殿走去,枝枝服饰着楼音去换衣裳,二人进了内殿,却看见床上赫然摆着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楼音疑惑地看了枝枝一眼,枝枝连忙上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
刹那间,一阵耀眼的莹白充盈了整个寝殿,灼灼光华,如梦似幻。那盒子里一颗珠子,圆润洁白,从里至外透着盈盈光亮,绚丽却不刺眼,看着枝枝痴痴站在了原地。
☆、第11章 南阳侯
醉春楼,潇湘阁,丝竹管弦,清酒瓜果,一派雅致。
南阳侯秦晟饮了一杯又一杯,却依然能唱和乐姬的古曲,但他对面的季翊却有些醉意了,歪歪扭扭地倚在桌上,双眼半睁半阖地看着舞女们翩翩起舞。
“都下去!”秦晟突然一声令下,不明所以的歌姬舞姬们都慌张地退了下去,他又对侍从吩咐道,“拿我的剑来!”
季翊睁了睁眼,眸子里还有散不去的迷离,“怎么了?”
秦晟拿着剑,睥睨着季翊,说道:“丝竹悦耳,听多了却是靡靡之音,不如咱们来比试比试剑法?”
“这……”季翊往后退了退,“季某剑法难以登大雅之堂。”
“少废话!”秦晟将季翊一把拉了起来,扔给他一把剑,不等他站稳便刺向了他。秦晟剑法精妙,才三个回合就将季翊的剑挑落,而季翊酒意未醒,偏偏倒倒地坐了回去。
“你说,公主究竟喜欢你什么?”秦晟俯身向前,拉住了季翊的衣襟,“就凭你这张脸吗?”
“侯爷开玩笑了。”季翊挡开了他的手,整理了一下衣襟,漫不经心地说道。
秦晟目光凛冽,盯着季翊。而眼前这个武艺不精,谋略平平的男子却像是没感到他的目光一般,自得地喝着酒,让秦晟有气发不出来。整个大梁都知道,秦晟是皇帝内定的大公主驸马人选,他出身清河大族秦家,母亲是老雍王妃,父亲是政绩赫赫的前南阳侯,只不过他父亲英年早逝,这爵位才落到了年纪轻轻的儿子身上。
放眼整个大梁,论身份、才干、样貌,找不出比秦晟更好的世家子弟了,所以皇帝一直青睐于他。老侯爷还在时,皇帝就曾多次提过,等合适的时候,便让秦晟尚了大公主。所以,秦晟至今未定亲,已然是皇家默认的大驸马了。
可是,大公主与周国质子季翊的传闻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每日他听着那些传闻只觉是一个个耳光打在自己脸上,却又无处宣泄。
“你,告诉本侯,你和公主有没有肌肤之亲!”
秦晟眼里泛着酒气,浑身散发着一股肃杀之气,如同站在沙场一般,可眼前的男子却依然像个流连于风月场所的纨绔,眼角带笑,发丝凌乱,只是眼里的神情却没有一丝异动,只有疯狂的平静。
忽然,侍从走了进来,见了屋子内的场景,吓得缩了缩脖子,“侯、侯爷,大公主派人来宣季公子入宫一趟。”
季翊的眼里有了一丝悸动,他整理了一下发丝,静静看着秦晟。
屋子里的酒味儿久久不散,此刻却像毒气一般令人窒息,许久,秦晟额角青筋隐隐跳动,“滚!”
季翊站了起来,背对秦晟,展开折扇,轻轻扇动,吹起了宽大的衣袖,翩翩公子的形象与秦晟的愤怒的模样形成对比,只是眼里的冷意像吐着信子的毒蛇一般,吓得侍从哆嗦了一下。
宫门已经落锁,来接季翊的侍卫亮出了摘月宫的腰牌便顺利进了宫。此时,楼音的妆容一丝不苟,一身凤纹织锦缎宫裙延绵在脚下,像一朵含包怒放的牡丹,在这深夜,却带着一股妖冶之气。
季翊身上的月白锦袍沾了不少酒渍,头顶的玉冠也有些歪,却丝毫不掩他眉眼间的清俊。两人共处一室,两种气质碰撞在一起,像一捧鲜血喷入清泉,碰撞出一种奇异的和谐。
楼音使了个眼色,枝枝端着夜明珠走了出来,楼音道:“季公子,这可是你的夜明珠?”
季翊眼了一眼,道:“竟在公主这里。”
他越是冷静,楼音越是摸不清他的想法,心里的烦躁勃然而起,“栽赃陷害本宫的罪名可不小!”
季翊只是淡淡哼了一声,“公主什么意思?”
“你今日到大理寺报案夜明珠被窃,它却莫名出现在本宫这里。”楼音宽大的袖子里,手指紧紧握着椅柄,“你究竟什么意思?”
季翊走上前,偏头看了几眼夜明珠,缓缓说道:“臣今早发现夜明珠不见了,便报了大理寺。至于它为什么出现在公主这里,臣不知。”
季翊像一团软绵绵的棉花,任楼音发火,他也不动声色,静静地站着,让楼音满腔的怒火无处可发,“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本宫宫里,本宫会查清楚,想必是个误会,你将它带回去吧。”
“原本就是要献给公主的,公主留下吧。”
“本宫不要。”楼音道,“本宫说了不想要了就是不想要了,你带走它。”
季翊眼中终于有了一闪而过的异动,但长睫一扇,便掩了过去。他走上前,捧起了盒子,微微躬身便退了出去。
夜色如浓稠的墨,深沉地化不开。季翊抱着夜明珠的盒子,一步步从摘月宫到了宫门。郁差已经牵了马在宫门外候着,季翊却只是对他挥了挥手,径直走了开。京都的长街不复白日的热闹,寂静地只听得到季翊的脚步声。月光洒在他身上,一声白衣如同谪仙,可他散落的发丝飘起,却像一个鬼魅漂浮在这夜色中。
夏夜的微风吹起他的袍角,街边嚣张的野猫像极了妖怪,却被他的脚步声吓得跑了开去。不知走了多久,郁差一直牵着马在他身后默默跟着,待走到了季府大门,季翊突然转身,将盒子递给他,“把它磨成粉。”
郁差接过盒子,没有多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