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好一阵,霍菡嫣觉得手指关节已经麻木之时,才忍不住继续说着,语气中带着讨好的意味。“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她如今也不敢抽手,担心事态会越来越严重。终于薛少宸动了一下,眼神凝视着她,喃喃的问道:“菡嫣,你会离开我吗?”
前几日她午夜梦回之时,哭泣着叫出的言语,让他不想问也不敢问,但却宛如一把利刃狠狠的刺穿着他的肺腑。今夜晚宴之上,云王的眼神让他险些忍不住,当场就要动手。
对于菡嫣蒙面献艺,他并非不吃醋,并非不恼怒。他的痴狂之念,偏执之心从未有过丝毫减弱。可他心中明白,得到菡嫣最好的办法并非强占,而是夺取她的心。
所以在她面前,无论自己是如何愤怒,就算是满心杀机也要佯装若无其事。宠着她,纵着她,讨她欢心,最终没有能力离开他身边。可方才她即将吐出的言语,却让自己紧张而惊恐。害怕她只是无意识的吐出自己心中所想,无法接受她想过有朝一日离开自己。
霍菡嫣连忙摇头,“不会,永远都不会。”自己历经两世才能与他厮守,又怎会离开他?
薛少宸将她拉入怀中长长的叹息着,就算她此事之言,仅仅只是欺骗,他也愿意相信。菡嫣,你想要的一切我都会给你,求你不要想着跟任何人走,也不要念着旁人。
除夕过后,新的一年即将来临。似乎为了迎接新的年月,气候也渐渐回暖。眼看二月还未过完,家家户户就都褪去了厚重的衣裳,院中的桃花上了枝头给予一抹春色。云王府近期可半点也不消停,据说除夕当夜,云王府中隐隐传来怒斥与物件相撞之声,足足持续了半个时辰才罢休。老云王的侧妃在第二日便随老王妃迁居西苑,安心待产,该有的份例丝毫不减。
云王之后又去了霍王府,以守孝为名想延缓纳柳意茹进府,谁知竟被霍王斥责出府,扬言若不按期行礼,则将此事上报皇上,求皇上做主。云王此举倒是万分不着调,凤城之人都传言霍王的侄女柳家大小姐早已是云王的枕边人,没想到云王仗着自己权势,竟意图悔婚,将人家女子的名节置于何地?
前几日刑部捕头冷峻暗自去了贤王府,据说是因为贤王府丢了件不得了的宝贝,因涉及重大不敢声张,只让王盛懿大人私底下调查,这两日似乎是不了了之,看样子也不过就是做做样子。丢东西?恐怕是怕被偷,故意说东西不见,只是为了不惹人惦记吧?堂堂王府守卫森严,除非凌江羽如同薛严一般,故意漏出破绽让人盗走机密物件,否则要想神不知鬼不觉,谈何容易。
薛府如今是霍菡嫣在当家,过年期间诸事繁忙,根本不得闲,这年刚过没多久,又到了插秧种田之时,佃户隔三差五的上门。实在没有其他的精力去理会这些事情。只是来自于素言对外界传闻的念叨,还有珏适时的禀报。
素言如今年岁不小,霍菡嫣倒是问过珏的意思,若是他们彼此有意,自己做主想来夫君也不会反对。可也不知这两人是矜持还是因为其他缘由。一人说只愿终身不嫁,侍候她一生。另一人则说,从他成为暗卫的那一刻起,早就决定誓死追随主人,永不成家。自己不过是尝试着逼迫一下,两人竟然直直跪在她跟前,若对彼此并无心思,让自己放过他们。
“我又不是瞎子,珏和素言二人的心思怎会看不出。”霍菡嫣取下发饰,拿着梳子顺着头发,愁眉不展的对刚进屋挂上衣襟的薛少宸说道。“夫君,你说这究竟是何缘故?暗卫有要求绝不可成家?”
“并无。”薛严换衣服的手不自觉的顿了顿,他确实从来没有要求过这种事情。不过……他们心中应当有数,作为暗卫,只为执行主人命令而生,又如何能有多余情感给予旁人,就算难以抑制对人生情。以他们不知生命会在何时终结的情况下,也断不会误人一生。不过珏如今已不属于暗卫之列,娶妻生子也是理所应当,至于为何不愿定有缘由,强求不得。“他们之事,自己定会斟酌,你这般忧心也无用。”
霍菡嫣顺好头发起身,不满的说道:“素言自幼跟着我,她的婚事我又怎能不上心呢?女人可不比你们男儿,你们迟几年成婚无碍,还能被叫金龟婿。素言是女子,若迟迟不婚,难道以后梳了头给我做老姑子不成。”这可不行,前世素言就未有成婚,守护清瑶大半辈子,今生无论如何也要给她择个好亲事。
“婚姻之事总要双方愿意才行,他们不愿你着急也无用。”珏那边心思应当是有,可他眼神尖锐看人通透,又怎会甘愿将就一名心有旁人,从未全意相待的女子。眼神余光扫过,边角的窗户上透出女人身影,唇边渐渐泛起冷笑:“我觉得贵富也不错,忠心耿耿又会讨女子欢心,素言跟着他也不算委屈,你不妨换个人试试,说不定更合适。”
“……贵富?”霍菡嫣不禁皱眉,这两人看上去八竿子打不到一起啊~
☆、96
门外的素言听见里头的动静,唇瓣轻咬全身有些发颤,她知道郡主满心都是为她好,希望她能有好归宿。脑海中不自觉的想起珏当日对她所说的话,她心里确实还藏着别人。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竟然有了那么可怕的心思,也许世间见过他温情的所有女子都会忍不住心悸吧。就算再克制,再压抑心思,再三告诫自己也毫无作用。有时候甚至恐惧着,若有一日被郡主察觉,那她不但会失了念想,恐怕连郡主都会失去。
怎样做才是最好的,她心里从来都明白,公子终究是发现了,这句话也许就是对她的警告。
霍菡嫣发现对于素言之事,和薛少宸似乎就说不到一块,自己是想着怎么撮合珏与素言两人,他倒好。抛出如此多的选择,就连边城守备的名字都拿来出来。“夫君觉得,素言与珏不相配?”
“一切不过两人心思,他们若真有意,迟早就寻你。若是无意,你再如何撮合也是白搭。”薛少宸认真的说道,但暗地里他确实不希望珏有一日折在素言手里。
话说到这个份上,霍菡嫣也实在没有继续说下去的必要,自己也只有用心留意着,看看两人心思再说。骤然想到一事,说道:“母妃传人过来说,二十二那日意茹出阁,让咱们过去受礼。”
对于意茹,她虽让大哥放她一马,可心里也知道意茹入云王府,注定不会有任何幸福可言的。在武林世家正室与王府侧妃之间,她毫不犹豫的选择王府,也不知将来她可会后悔。
“好。”薛严看着她略微感慨的神色,勾弄着她的发丝,语气轻柔。
柳意茹将来是否会后悔,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旁人又怎能评断。那侧妃虽比不上正妃,到底婚嫁之礼还算周全,只是如今云王还在孝期,大办是绝无可能。霍王与霍王妃素来疼爱柳意茹,自然不会在这方面亏待她,不但让霍灏轩亲自操办这次婚宴,更是让出嫁的女儿和女婿回府为她添彩,希望她入云王府后一切顺遂,少受些委屈。
柳意茹在喜娘的搀扶下,身着水红色的彩云惊鸿衫,先是在正堂叩拜过世的父母的牌位,再给舅舅、舅母磕头。她知道舅舅、舅母待她好,此番是自己辜负了他们的期望,让他们伤心,可是她不后悔。茹素夫人虽然只是利用她,可是有句话却说的很对,人生总要为自己博一次,以自己的品貌智慧不该埋没在江湖争斗中,应该有更适合她的天地。最差的结果不过就是一死,可若是博对了,又何尝没有母仪天下的可能。
因只是纳侧妃,是以云王并未亲自前来,只是命贴身侍卫前来迎娶。待柳意茹上了花轿,霍王妃终于忍不住,红了眼圈,似乎在为柳意茹委屈,嘴里一直念着:傻孩子。
他们用尽全力,只为不掺和皇权争斗,当年南宫世家骤变带给她的打击,不可谓不深。偌大的家族一夕之间,尽数倾塌,只余下她与长姐二人。若有可能她宁愿从来没有什么霍王府,他们只是凤城一家普通百姓,享尽天伦即可。
霍菡嫣看母妃模样,忙上前安慰着。“母妃,意茹素来聪慧,在云王府不会受委屈的。”
云王正妃本就是不得宠的,据说连她房门都极少迈入。前些时候,凌云琮心思全在茹素夫人身上,如今茹素夫人怀有身孕移居后侧苑,意茹也并非没有翻盘的可能。
离开霍王府时时辰还早,天边的夕阳透过云彩,映出红霞,春风吹过一阵桃花的香味迎面而来,让隐有阴霾的心里泛起涟漪,霍菡嫣也是来了兴致,与薛少宸商量让马车先行回去,他们沿着凤城大街走走。如今天气回暖,街道上摊贩们为了多挣些钱,收摊的时日也越来越晚,小姑娘提着胭脂水粉朝来往的妇人叫卖着,篮子里的桃花偶尔会引住一些脚步。
“你以为这街是你家,咱们都是你家里的仆人不成,随你又打又骂?!”泾河边上的面摊旁,一对身着简朴的夫妻脸上带着些许沧桑揽着怀中的小女孩,小女孩手里还拿着抹布,满眼通红却十分硬气的对着锦衣华服的小男孩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