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秀云只道自己是被杨雁回救上来了,便低声泣道:“我活不下去,又死不成,到底要我怎么办……七堂婶说,我们庄家,从未出过弃妇。”
杨雁回再顾不上伤心了,怒道:“庄七奶奶这个老妖婆,你莫听她胡说八道。她整日里欺负儿媳妇,也不比文家那个老妖婆强到哪里去。那么多好话你不听,做什么非要听这些排揎人的话。你若死了,让你的爹娘兄弟怎么办?他们伤心欲绝你不顾,反倒是旁人一句话你到往心里去了?”心里却想着,非要逮着机会收拾这个老货不可!
眼看庄秀云一副伤心欲绝生无可恋的样子,杨雁回又道:“你若死了,是不用接休书、和离书了。可文正龙吞了你的嫁妆再娶新妇,你的尸身他不管葬,连个牌位也不给你。文家人那么作践你,你就这么放过他们?”
“我活着也是给爹娘丢人。有我这么个姐姐,小石头脸上也无光,死了还能……”
“不要再说什么死不死”杨雁回气呼呼道,“我昨儿个晚上帮你想了个法子。让你和离后,反倒还能给你爹娘长脸。你再这样,我不告诉你我的主意了。反正我算看透你了,左右是个扶不起来的,再好的主意告诉你了你,你也使不出来。”
庄秀云也顾不得难过了,撑着身子坐起来:“你可是说真的?”
俞谨白听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教一个十七八的小媳妇和离,觉得这情形又诡异又有趣,干脆坐在一个斜歪歪生在水边的老柳树的树干上,看起好戏来。谁知杨雁回却不说了,很警惕的看了他一眼,拉起庄秀云就要走:“咱们先回去。这里不安全。”
庄秀云这才发现,不远处还坐着个陌生少年,立时大惊失色。杨雁回却自顾拉着她向前走,只道:“大伯和伯母发现你不见了,一定急死了。”
庄秀云此刻却哪里走得动,只能一步一踉跄被她扯着,艰难前行。
俞谨白跟了上去,笑问:“雁回妹妹果真不用我再帮忙么?”
杨雁回瞪了他一眼,小脸涨红,急急道:“你走开,别跟着我们。”庄秀云现在正迷糊着,她可不迷糊。万一给人家看到庄秀云衣衫不整浑身透湿,旁边还有个同样湿哒哒的衣衫不整的陌生男子……太让人浮想联翩了。
居然这般没良心?刚得了他的大力相助,就想把他一脚踢开?作为惩罚,俞谨白决定再跟着她走一段路。
杨雁回走了两步,发现这个家伙还在跟着她们,于是又跟挥苍蝇似的赶他离开:“你怎么还不走?”
“奇怪,这路难道是你们杨家修的?你走得,我就走不得?”
杨雁回简直要给他急出来一脑门子汗:“你一个大男人,缠着我们两个女人做什么?”
苍天啊,真冤枉啊,他何曾缠着女人了?俞谨白笑道:“这样吧,你给我唱支歌以表谢意,我便不跟着你了。”
杨雁回看着他嬉皮笑脸的样子,真想照他脸上打一拳,让他再笑不出来。这种时候,她怎么会有心情唱歌?
只听俞谨白又道:“你那首《击壤歌》唱得甚好。我本就喜欢,再听你唱出来,只觉得更好听了。”
“……”杨雁回只觉得脑子里轰然一声。果然她那天看到的人就是他。可是他怎么会在呢?他既然在,怎么又一直没露面,只躲在暗中偷听呢?
“你……你你你……”杨雁回指着俞谨白道,“你肯定偷我们家桃吃了!”
做的丑事被揭破,俞谨白面上颇有些窘态。他决定报复回来,也让这小丫头羞一羞,便道:“好歹我总算认识你们家果园在哪里。总比不知道那园子在哪强些。以后再去偷,也不会走错了地方。何况你们家那桃,也不是只有我一个人想偷。”
杨雁回:“……”这个家伙实在是太讨厌了!
远远的,忽瞧见一波人影往这里走来。杨雁回忙对庄秀云道:“定是庄大伯带人来寻你了。”
庄秀云心知,若真被父亲带回去,便死不成了。她抓着杨雁回的胳膊,又急切切问道:“雁回,你……你莫不是在哄我吧?到底有什么法子,先跟我说清。”
杨雁回道:“姐姐你糊涂了么?我知道你素来不爱读书,但你连《列女传》都不读吗?那里边,自有教你和离的好法子。”
《列女传》会教女人和离?庄秀云有些晕晕然不知所以。
眼看着那群人越来越近,打头的是庄秀云的堂兄,杨雁回忙又去赶俞谨白离开。一回头,却发现这小子早已拐上另一条小径,走得远远的了,仿佛和她们并非同路。
总算他还懂点事!
杨雁回舒了口气,又去看庄秀云,重新帮她整理了下凌乱的衣衫。虽然她全身还是湿漉漉的,但幸而今儿个这太阳甚好,又有和风吹拂,衣裳已不是紧紧裹着身子了。
俞谨白走在另一条小径上。他多年习武,耳聪目明异于常人,自然能听到杨雁回和庄秀云的话。于是,忍不住回头看了那小丫头一眼。
怎么会有这样的小姑娘?教唆别的女人主动跟夫君和离,还要搬出《列女传》来压人。这是让她的“秀云姐”主动和离,还能落个贞洁烈妇的名声?好可怕的小姑娘!不过她就算可怕起来,也还是让他觉得很可爱呀。
隐隐约约听见庄秀云又问:“雁回……刚才好像……一直有人……跟着我们。是谁?”
“一个小流氓罢了,我也不认识,你不用理。”
俞谨白:“……”
☆、第57章 多事之秋
庄大哥等人果然是来寻秀云的。庄山和发现女儿不见了,立刻觉得不好,叫了人来分头去寻。庄山和带一拨人往运河去了,庄大哥带一拨人往会宁渠一处僻静地段去。于是,两下里便碰上了。
庄秀云这模样,众人一看便将发生的事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定是秀云投河,结果被雁回救下了。庄秀云此时已实在没力气了,她的大堂嫂向来力气大,她又瘦骨伶仃,于是,庄嫂子便将秀云一路背了回去。
杨雁回便在回去的路上,对庄大哥说了庄七奶奶埋汰秀云的事。庄大哥立时就怒了。虽然他和他媳妇前些日子给了秀云不少脸色看,但那是他们家的事。秀云再怎么说,也是他亲大伯的亲闺女,是他从小哄过疼过还抱过的堂妹,怎么能让个老刁婆给欺负?
庄嫂子这边厢背着秀云,和众人一同还家,那边庄大哥就带着几位堂弟,气势汹汹杀入了庄七奶奶家里。然后,当着庄七奶奶的面,把她的宝贝儿子给痛殴一顿———毕竟不好直接揍族里的长辈,何况那长辈还是个老太婆。
但这番举动还是把庄七奶奶又气又吓,惊得病了一场。
杨鹤和秋吟带着小石头到了庄家后,杨雁回便对杨鹤道:“看看人家的大堂哥,再看看你的大堂哥!”说话时,一脸的嫌弃。
杨鹤:“……”说得好像杨鸣跟她没关系似的。
秀云家里也是乱作一团。眼看着女儿鬓发散乱,衣衫濡湿,本就身上不好的庄大娘又晕过去了。众人手忙脚乱才救醒了她。
杨雁回唯有叹息,这是得多不中用啊,有点事就晕。怪不得把女儿也教成那副懦弱好欺的性子。三媒六聘,大红花轿娶进门的正室,被那从窑子里买来的小妾明目张胆的作践,真是让人哀其不幸,怒其不争。这娘儿俩最大的不同,就是当娘的命好,嫁给了庄山和。
眼见母亲如此,庄秀云半点寻死的心思也没了。
一番扰攘后,眼看无事了,杨雁回便回了趟家。等她再到了庄家,又穿上了那身紫绫纱的新裙子,梳了个乌光油亮的望月髻。
秀云在炕上躺了许久,休息得有精神了,却只是换了一身普通的家常旧衣衫便出了屋。
杨雁回便道:“姐姐为何不换一身鲜亮的衣裳?”
秀云道:“闹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面在人前光鲜。”
杨雁回便去瞧小石头:“小……庒翊,快来告诉你大姐姐,上学堂时,先生教的第一课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