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设身处地的一想,陈禾都觉得骨子里冒寒气。
世上心病最难医,十七岁时释沣身心俱疲,绝望与怨恨丛生,这一倒下,只怕比之前病得还要重。
释沣高热不退,迷迷糊糊。
释员外又将银子全部拿走了,留下的只有几百个铜板,本来精打细算省着点用,足够释沣用上三个月了。现在病势沉重,请大夫开方子买药,只几天工夫就用得干干净净。
客栈掌柜怕人死在里面不吉利,又见付不出钱,不由分说就将释沣与老嬷嬷赶了出去。
老嬷嬷昏聩又嘴碎,却不是恶人,她没有丢下释沣离开,不但把她身上的所有值钱东西都花光了,沿街乞讨,哭求药堂的大夫慈悲。
释沣的模样被人看见,不用嬷嬷多说,路人都相信“主人家遭遇变故败落,小主人重病不起”的说辞。
即使大家公子,也少有生得这般容貌的。
他们本来就刚离开梧城,释家的事闹得很大,也传到了附近的村镇,旁人再一想释家传闻的小少爷体弱多病,哪还有不明白的,瞧着实在可怜,也就施舍了些。
这点东西饿不死乞丐,想要给释沣治病,却难如登天。
就在走投无路,眼见是病死街头,主仆两人都是拖进义庄埋进乱葬岗的命时,一个路过的道人停下了脚步。
“师尊吗?”
“是。”
释沣低下头,摸摸陈禾紧张担忧的脸:“若是没有遇到师父,我早早就死了。”
南鸿子游历天下,恰好听闻东宁郡有几味罕见灵药的消息,于是路过此地。
这年,南鸿子才两百余岁,已是元婴后期的修为,晋境在修真界本来算不上最快,但联想到他四十岁前是边疆的一个将军,根本没学过任何功法,这就十分了不得了。
他看破世情出家后,机缘巧合拜入了北玄派,只不过天性不羁,不耐久待在一处,于是习惯到处游历,他以武入道,本身实力就强悍,再加上北玄功法,除了大门派与那些魔道尊者外,也没什么人拦得住他。
南鸿子看了一眼释沣,先是发现他命不该绝,也就无所谓伸手一救。
凡人多苦难,释家的不幸从路人嘴里传到南鸿子耳中,他本是不在意,伸手搭脉的时候却发现释沣病入膏肓,只是心底有一股不愿死的意念在支撑。
南鸿子不是河洛派的道人,对面相没那么精通,搭脉须臾之后才发现释沣根骨上佳,又几天后才发现这就是传闻里的三劫九难命数。
那时释沣已经醒了,愣愣看着破庙房梁上跑动的老鼠。
他面前坐着的哭红眼的老嬷嬷,还有一个须发皆白,青衣云履,目似寒曜,威仪端凛的道人。
“吾号南鸿子,可愿随我离去?”
“释…”
“你家之事,也算不得什么。安阳山匪,吾可一剑杀之。东宁郡太守心性高洁,清廉治世,梧城留下不少证据,将其夜投太守府,梧城令必然被罢官免职,众商贾为求脱罪自会交出你家之财,虽不能尽善尽美不缺一文,也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南鸿子口气果决的问:“你是要在凡尘做一个富家子弟,还是随吾离去?”
“道长仙居何方?”
“关外大雪山。”
“我能学到何物?”
“通玄明窍,忘情离俗,天地沛然之气,诸事隐喻之理,万夫不敌之勇,神鬼莫测之术。”南鸿子最后加上一句,“汝家之财,使汝双亲,在安阳一世无忧绰绰有余。”
“…好。”
第82章 北玄派劫难
将发还的释家产业变卖,换成银票,连同两枚捣碎的养气丹一起送往安阳。
家仇已去,余下的安阳山匪也被官府剿灭。
释沣留下一笔不菲的银钱给老嬷嬷安家,没有去安阳看双亲一眼,就这样跟着南鸿子离开了。
他这一去,就不打算再回来。
彼时他还不知道这是去修真,因兄长武艺高,释沣幼时也听了不少武林隐世高人的故事。不吝啬的说,那时天下津津乐道的就是前朝妖人乾坤观被驱逐,国师辅助明主大展宏图的传奇。
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古来今往,无所不晓,还兼会看风望水,炼丹制药。
这就是释沣对南鸿子武林神秘隐士的概念……
当然,后来嘛!
“我不是学武吗?”
释沣学了五年吐纳功夫后,有一天忽然被告知这不是武林内功,整个人都懵了。
“对啊,以武入道嘛!”南鸿子这人十分不羁。
说得好听是潇洒,实际上就是大大咧咧少根筋,绝世高人心性刚烈的外表下,是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忧的随性。
还好释沣在家受冷遇惯了,否则一个富家子弟,跟一个不爱住客栈喜欢露天看星星喝冷酒的道士游历天下,实在太遭罪了。
尤其有了徒弟之后,南鸿子直接将钱袋子扔给释沣,袖手不管。
每当释沣愁容满面,纠结的提醒南鸿子他们的财产只剩下几枚铜板时,南鸿子就会认真的回答,那徒弟你吃馍馍吧,为师饿几天好了。
可想而知,当某天释沣发现南鸿子根本不需要吃东西时……
当然,师徒俩的日子并非捉襟见肘,日日啃默默,没钱了是会去赚的,赚到了好茶好酒好菜什么不吃?
释沣长在商贾之家,会看点账本也没什么稀奇,他发现自己世外高人的师父不但也会,算盘打得比他还好时,一度发愣又敬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