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为难地看了一眼许老夫人和在座的太太们,见她们神色各异,有的满脸不快,也有的不大在意,苏家的太太竟还笑着向小杨太太打着招呼,“我还想你今天怎么没来,你就到了。”
显然小杨太太的身份,有的人家是认可的,有的人家是不认的。到底大家怎么看小杨太太宁婉可以不管,但是这是自家在马驿镇上第一次请客,因此怎么也不能因为小杨太太的到来而让大家不快,最后搅了局。
宁婉起身到厨房给小杨太太添餐具,脑子里迅速地思索了一番,却只拿了一碗一筷进来,没有给小杨太太加上每人都有的小盘、筷架,就是碗和筷子也与大家不同,不是请客用的烧青花小碗,而是家里寻常用的白瓷碗,筷子也是没有上漆的竹筷。
她先前听那些官夫人说起皇宫的故事时,每个不同身份的人穿用之物都是不同的,就是喝茶用的茶杯也有许多种,皇后能用明黄色的,妃子就不能。眼下自家就借用一下这个规矩,将小杨太太的事挡过去。
果然,女人们都是极心细的,大家一眼就看出宁家待客的碗筷不同了,先前一直沉着脸的古太太便缓和了不少,许老夫人向宁婉赞许地一笑,而苏太太和小杨太太也没有说什么。其实如果她们问了,宁婉也早想好,只说家里再没有一样的碗筷了,她们也不好再说什么吧。
饭菜是一样的,大家也一样围桌而坐,但是所用的碗筷不同,就是表明了身份地位不同,也就是有所区别,安慰了正房的太太们,也能让小杨太太不至于太过不去。
虽然小杨太太进门时杨太太在大家面前一力维护她,可是见了宁婉给小杨太太拿了不同的碗脸上还是多了些笑影,就向于氏说:“昨晚我在门前看到你家的小女儿猜到了一个灯迷,果然聪明,我见好多人想猜都猜不出呢。”
于氏未及回答,小杨太太就接口说:“姐姐不知道,那些灯迷都是益哥儿和同窗们作的,只怕镇上的人猜不出,所以只编些寻常的让大家猜着玩儿罢了。”
苏太太就告诉宁家人,“益哥儿在许老先生的学堂里读书,常得许老先生的夸奖呢!他又爱画画儿,这一次马掌柜特别请他帮忙画的灯谜。”又向许老夫人问道:“是这样的吧?”
许老夫人就笑笑,“我恍惚听说马掌柜请了几个孩子过去帮忙弄灯谜,倒没细问。”
小杨太太就又说:“前个儿益哥儿画灯谜,我在一旁帮他递笔墨,还听他讲了一件奇闻,挺有趣的。”
苏太太就说:“既然益哥儿讲的,一定有趣儿,你赶紧讲给我们听听。”
小杨太太就向大家说:“益哥说的也是一个画谜的事儿:那还是前朝的事儿,也是灯节时分,皇帝出宫四处逛逛,突然看到一盏灯上画了一个大脚女子,怀里还抱着一个大西瓜,脸色就变了,你们说为啥?”
见大家不语,小杨太太就又说:“原来皇后娘娘是淮西人,又有一双大脚,这画谜就是笑话皇后的!”
“后来皇上一气之下在这一处的街上画了一个记号,只等灯节过去就要将这里的人都杀光。还是皇后听了,赶紧让人将所有的街上都画了一样的记号,才救了这些人的命。”
“所以呀,我就说益哥儿,你画灯谜时一定不要乱画。益哥儿一向听我的话,就画了几样常见东西,什么盘香、扇子之类的。”
宁清就说:“那盘香就是我妹妹猜到的。”
小杨太太就说:“这倒是巧了。”又道:“今天我本想带着益哥儿过来的,只是他同窗们要开什么文会,因此一早就走了。等他有空了,我一定带他来你们家里拜访。”
于氏就说:“那当然好!只是别耽误了益哥儿读书。”又想起了胡敦儒,“我们干亲家的小儿子也在许老先生的学堂里读书,再懂事不过的孩子了,正与古太太的女儿定了亲。”
古太太便开口说:“这门亲正是老先生和老夫人说的,我们家也看那孩子是个诚恳用功的,才答应下来。”
许老夫人就笑道:“我家老先生一直说敦儒将来必是能进学的,你就等着吧。”
大家便都恭喜古夫人,“你家将来要出贵婿了!”
才说了三五句,小杨太太正夹起一个油煎的小饺子,就向大家说:“我们家益哥儿告诉我,饺子原来叫“娇耳”,是一个姓张的大夫看好多穷苦人耳朵冻烂了,就做出了“祛寒娇耳汤”,把羊肉和一些药材用面皮包成耳朵状的“娇耳”,煮熟后分给每人两只娇耳,一碗汤,喝了的人烂耳朵就好了。”
苏太太又应和不迭。
宁婉突然明白了,其实小杨太太表面看着有几分嚣张,但其实她心里也有是虚的,自己给了她与大家不同的碗筷竟然也忍了下来,然后又一直抢着说话,句句不离益哥儿,因为她的底气只有杨益。而镇上的人能忍着她,也是因为她是杨益的生母,不管怎么样,杨家将来都是杨益的,谁也不好与小杨太太翻脸。
因此今天的酒席也能保持着这个微妙的平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