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婉吃好后又去了灶间,将余三叔帮忙灌的面肠煮上。三家村人杀猪后除了做血肠之外,通常还要做一些面肠。这面肠却是用荞面灌的,里面加了猪板油丁、盐、葱、姜、蒜、花椒种种的调料,做好了肠白如雪,薄如纸,表面油光闪亮。
面肠煮的时候要十分小心,火不能太大,还要拿一根针在肠上到处扎一扎,这样才不至于煮爆了。宁婉煮好了面肠,拿出来放凉些切成两三分厚的片,却在锅里放了油煎。原来面肠煮熟了虽然也好吃,但是却不如油煎的好。她小心地将面肠两面都煎得黄灿灿的,用盘子装好送到桌上,这面肠吃起来香滑可口,又可以当成主食了,正是杀猪菜的压轴菜。
宁清早吃了许多肉,可是见了面肠硬撑着又吃了几片,向娘笑着说:“我最爱吃面肠了!”
于氏哪里不知道?她前些日子因为二女婿有去无回的性子生了点气,但是见到别了好几个月的二女儿,那点了不满早就扔到了爪哇国,只顾笑着,“婉儿就是特别给你做的。”又道:“一会走的时候给你带些煮好的,你回家后自己煎了吃。”
到了宁清走的时候,于氏果然给她多包了几根面肠,又有一只猪腿、一大块肋条肉、一块猪肝,是所有人中最多的。拉着她嘱咐道:“到了初二能回家就回来,若是身子不方便也不要勉强,眼下养好身子最重要。”
刘婆婆在一旁就笑道:“我原也不让清儿来,可是她就是想亲娘了,又听娘家杀猪更是说什么都要来。好在亲家有毛驴,接了清儿倒不累,我也跟着借光了。”
于氏就陪笑,“清儿还小,一切都要亲家母多教导呢。”
“我待清儿就跟我的亲生女儿一般的,”刘家人一向都是极长于与人打交道的,今日过来将宁梁和于氏早赞得十分开心,现在更是笑眯眯地拣于氏爱听的说:“清儿又是个懂事的孩子,一看就是亲家母教得好,针线、算帐样样来得,肚皮又争气,我喜欢得不得了呢!”
那边刘公也正向父亲说:“我们两家结了亲,三郎也就是你的半子了,我一直告诉他,亲家能把爱如珍宝的女儿许给你,那是看重你,所以你一定要将亲家比我这个亲爹还要敬重呢。”又拍着父亲的肩说:“宁家有什么事,你只管差使三郎,他若有错处你只管打他,到底亲家也真心实意地盼着三郎出息不是!”
宁梁喝得有些多了,哪里还能听得出刘公话里的话呢,只一味地点着头,“是,亲家说得是。”
忙了一天,客人都散了,一家人将剩下的猪肉分成几份,有做腌肉的,有放在外面冻起来的,还有收拾出来这几日吃的,待一切都归整好了,宁婉便热了一大碗酸菜,大家就着馒头吃了,又说:“这酸菜比刚刚好吃多了,等明日再热了还会更好吃。”原来酸菜就是这样,第一顿的味还只是平常,要再热几次才更好吃呢,因此三家村人通常做一次都要炖很多,吃上两三天。
二十七杀鸡就不必请外人了,宁梁一早起来就按与于氏商量好的,只给家里留一只红冠子金红羽毛的大公鸡,却将其余的五六只公鸡都杀了。三家村每家养鸡都是如此,只留一只公鸡,其余便是能下蛋的母鸡。宁家因为鸡养得多,虽然陆续吃掉几只,但还是有多的,正好留到了过年。
鸡杀好了,当天就炖了一只。当年的小公鸡又嫩又香,宁婉又在鸡汤里加了些白菜,又有昨天的剩下的杀猪菜,宁梁就说:“我们真是提前过年了呀。!”
于氏也笑,“这半年,每天的日子不都像过年?”
二十八贴对联,二十九去打酒,家里的对联和酒早买好了,还有宁婉酿的山葡萄酒也好了,吃杀猪菜时已经拿出来喝过一回,现在倒不必多跑一趟。
一大早宁婉就和爹一起把“三羊开泰日,万事亨通年。”的红底黑字金边对联贴到了大门两侧,门正中间上方的横批是“吉星高照”。又在门上贴了一张大红纸上写的福字,周围刻了三羊开泰的图样,这福字却是倒着贴的,喻意福到了。
除了正门上贴了对联,家里其余各处也要贴上些吉祥的字画,院门外要贴门神,是两个十分威武的大将军,怒目圆睁,手里拿着兵器;屋内的几道门上也贴了小福字,另有炕柜上的“招财进宝”;猪圈上的“肥猪满圈”;粮仓上的“五谷丰登”,都是连笔写成的小贴子,意头好,还十分好看。
宁婉又拿出一张红纸剪窗花。三家村这边家家过年时都要剪些窗花贴在窗纸上,剪什么花样,大小如何都没有一定之规,只是随各人喜好,不过是窗纸上贴上些红色的图案显得喜庆而已。且窗花是留不住的,贴在一年一换的窗纸上,也不过是新年时看看热闹罢了。
但这么个小小又注定要扔掉的窗花,却不只大姑娘小媳妇们剪,有些老太太也喜欢弄这些,而且剪得还特别好。听说自己的奶奶就是剪窗花的高手,能将一张大红纸剪成一幅窗花,上面有人、有动物有花草、有鱼虫,个个都诩诩如生,而且所有的花样都是相连的,不会散掉。
奶奶活着的时候把剪窗花的本事教给了弟媳妇们和女儿,可是二老太太和三老太太都没学会,唯有大姑跟着奶奶学了些,亦能剪许多的花样,嫁到梨树村后,每到过年时总有人家请她去帮忙剪窗花呢。
娘是南方人,小时候没剪过窗花,嫁到了这里也只学了些最简单的。也就是把红纸折上几折,然后在上面随意剪些图案,打开后就是有如雪花一般的六角花纹。
先前宁婉也只会剪五角、六角、八角的简单窗花,但是她到了赵家后过年时也曾剪过,反正在赵家的日子有的空闲,而且又有的是红纸,因此她也琢磨出几个花样。眼下她便一手拿着剪子,另一只手拿着红纸剪了起来。
一会儿工夫,宁婉便剪出十二生肖来,碗口大小:第一只是老黄牛,两只牛角相对,轻轻扬起了尾巴;第二只是小老鼠,正贼头贼脑地向周围看,好像就要去偷东西;第三只就是威风凛凛的大老虎,就像卢家椅子上面的老虎一样……依次从东屋外面的窗子开始贴起,一溜排下去,正贴在门上的羊却比别的生肖都大一圈。
“可怎么剪出来的呢?就像真的一样,有鼻子有眼睛的。”于氏看得呆住了,忍不住问:“谁教你的?”
“没有人教,就是自己随意便剪的。”
“婉儿的手可真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