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玉姜住的这西堂屋,靠北墙放了一张小方桌,二丫跟刚子晚间都是在这张桌子上,就着油灯写作业。
“能,赔不了,管怎么也比什么不干强。”
“妈,我写完了。”刚子拿起本子,递给冯玉姜看。
冯玉姜没有检查孩子作业的习惯,一方面是她对自己的文化心里有自知,她那水平也不比二丫、刚子高,跟山子就更不能比了。另一方面,俩孩子就那么踏踏实实坐在油灯下,踏踏实实地写写算算,冯玉姜看着心里就没有不踏实的。
然而刚子喜欢把作业给她看,无非就是想表现一下自己,想讨句夸奖,冯玉姜便仔细看了看,说:
“好,写得比你妈强,你妈一共就会写几个字,翘腿拉胳膊的。”
刚子听了咕咕地笑,不自觉地拿手指去抠鼻子,一抠,扣得一手指头黑灰。
煤油灯,影影绰绰的,还冒着乌黑的烟气,俩孩子头凑到灯下写了一晚上,免不得吸一鼻孔的黑灰。
“赶紧去洗洗,也不嫌脏。”冯玉姜说。
刚子嬉笑着去倒水洗脸。二丫又写了一会子,看样写完了,自己主动去倒水洗手洗脸,还特意洗了鼻子。
“妈,听说镇上要拉电了,哪天能通到咱这儿呀?”
冯玉姜说:“听说要拉电了,我今天卖凉粉,看见路边放着电线杆子呢,不远一根,不远一根,有工人在埋电线杆。就怕一时半时拉不到咱家。”
小五这时哇哇哭了起来,这小五的哭声,不急不躁,慢慢吞吞,也不知是随了谁的性子。冯玉姜收好桌上的钱,抱起小五来喂奶。
钟继鹏推门进来,问了一句:
“咋啦,小五怎么又哭了?”
冯玉姜没答他的话,反问道:“你上哪去了?这老晚的不来家。”
钟继鹏就凑过去逗弄小五,一边说:“我能上哪儿?搁家里就听小孩叽歪了,我还不是跟一帮老爷们拉闲呱去了。”
冯玉姜看了他一眼,没再问。这阵子钟继鹏晚上经常见不着人,净往外头跑,兴许是嫌小孩闹吧,反正再问也白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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冯玉姜卖了大半个月凉粉,眼看着蛮能挣点零花钱,地里的花生却开始熟了,要准备秋收。
花生是秋收的头一样庄稼。花生这东西跟旁的庄稼不同,花生要熟了,叶子就开始往下落,要是等到花生叶落光,收晚了,就容易落果,落了果,散到泥土里不好收,要一个一个到土里耧出来,落下的花生果容易发黄、发芽,还会影响了产量。
这天她喂饱了小五,推着手推车打算上街卖凉粉。她打算再卖两天,过两天就不卖了。这一秋天,七亩多地庄稼要收进家,四亩半春茬地还要种上麦子。冯玉姜家里没有牲口,也没有互助组帮忙,想要忙完,可不是容易的。
刚走出她家门口的巷子,冯玉姜一眼看到一个人,便立刻笑模悠悠地停住了。是孙老二,牵着个黑骡子拉的车,正往她这边来。那黑骡子膘肥毛亮,十分精神,引来几个小孩跟着嘻嘻哈哈地看稀奇。
骡子、马都是大牲口,在当地农村还是很稀罕的,生产队原先也就是养牛养驴,马养过,少。
她略一站站,孙老二就赶着车来到她跟前了,冲她咧着嘴笑。冯玉姜也笑着打招呼。
“二哥,你怎么得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