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谁都控制不了自己。
而裴亦斐眼睛里头的愧疚那样的真切，他冲过去的时候拥抱着她的肩膀。她的身躯被细雨打湿，她安静垂着眼睛，整个人好像不过是睡着了一样裴亦斐侧过脸，光影里头他消瘦的脸庞里头有一种即将要崩溃的感觉，他低下头，轻轻的用额头触碰着她的额头。她的发丝轻轻的扫在他的面容上头。他的下巴的青青的胡茬显得特外明显，他整个人眼睛里头的血丝被镜头忠实的捕捉到了。
导演开始抽烟了，他兴奋的搓着手死死地盯着镜头，他一直没有喊cut。
他直觉接下来裴亦斐的表现，很有可能会超出他的想象。但是虽然可能会超出他的想象，他却格外的期待。
他想看看，这个一开始不被他所看好的偶像派演员，这个被他认定只是依靠刷脸的男演员，到底能够演出什么样的戏份来。
裴亦斐的情绪好像要爆发出来，但是他忍住了。
甚至导演以为他会大哭会嘶吼，但是他都没有。他只是看着眼前的这个安静沉睡的，学生模样的姑娘。他安静的看着，他的目光里头的火焰，一点点的，熄灭了。
很难具体形容那样一种感觉。镜头的人明明还是那个人，脸也明明还是那一张脸，但是就是哪里突然变得一点都不一样了。他整个人突然一下子变得了无生气，好像一下就从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就好像一间明亮的屋子突然变得漆黑一片了。他之前无论在受什么酷刑都依旧明亮的眼睛，眼睛里头的光泽一下子黑暗了下去，变成了一片黑暗的海洋。
深不见底的。
他安静的看着封冉冉，然后他轻轻的抚摸了一下她的脸庞。他的动作很轻，他的动作也很温柔。他轻轻的抚摸着她的面容，他的声音虽然平静。
但是——
不一样了。跟他之前任何一次说台词，都不一样了。里头的情绪可以被人再三的咀嚼，那种混合了内疚惭愧自责悲伤又稍微带了一点点冷漠语气。
他说：
“我以为我可以不欠任何的人的。”
“原来终于还是欠了。”
他低下头，浅浅的给她理了理头发。他的手很稳，但是指尖微微的在颤抖。那种抖动叫人觉得心里头好像也随着他细微的颤抖起来。他的呼吸声在安静的片场被无限放大，那种时而绵长时而急促的呼吸——他猛然闭上了眼睛。
有一滴眼泪顺着他的脸颊落下来。
落在了她的脸上。
然后他抱起这个女孩，留给镜头一个——强硬悲伤的背影。他终究是孤寂的面对这个世界，镜头里头的裴亦斐，或者更加准确的是是顾谦责，他是如此缄默又是如此的撕心裂肺，于无声处，却掀起了波澜千重。
他充分诠释了，什么叫做：不着痕迹的演戏，什么叫做：不说疼痛的悲伤才是最肝肠寸断的。
……
裴亦斐站起来的时候，第一个鼓掌的是导演，然后摄像，然后灯光，最后全场都在为他鼓掌。导演的神情格外的激动，他刚才全都捕捉到了！不管是他想要的，还是他超乎他想要的呈现出来的那种感觉，他全都捕捉到了！
封冉冉缓缓的坐起来，她其实不知道刚才发生了什么，就听见全场突然渐渐的掌声雷动。对面的裴亦斐却面无表情，他看着自己，目光依旧复杂。
封冉冉晃了晃手。
“这条过了？”
裴亦斐好像突然一下子才被她晃醒的样子。
“嗯，过了。”
“那大家鼓掌是庆祝我杀青么……这样弄得怪不好意思的咧……而且刚才脸上好像突然有点湿，下雨了好像……”
裴亦斐笑了笑，他看着眼前这个一脸懵逼还不知道自己刚才完成了一段怎么样的戏份的妹子，然后他说。
“嗯，大家都是在庆祝你杀青。晚上等我收工，我请你和剧组吃一顿大餐，记我的账，你今天下午唯一的任务，就是想晚上吃什么。”
封冉冉哦了一声，她也没有怎么多想，当着就捧着小板凳去一边认真的想，自己晚上到底要吃什么去了。
裴亦斐拍戏这么久，都是自己投喂他，这还是他第一次说请自己吃饭咧。
……
裴亦斐下午拍戏间隙，他坐在那里读着剧本，助理把手机递给他，裴亦斐接了电话，耳机里头经纪人的声音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开心。
“亦斐，之前我跟你说过的那个公司的剧本，已经审批过了。”
裴亦斐稍稍一愣，他凝神仔细感受经纪人声音里头的喜悦情绪，然后他的声音听起来反而很冷静：“公司的剧本……？”
“对，就是那一本公司筹备了好久的电视剧。亦斐你之前不是还说要承担百分之十的投资么，那个剧现在审批已经下来了。”
裴亦斐的手轻轻的握紧了手机，他知道是哪个剧本了。
这个剧本确确实实已经筹备了很久，几经改人设，眼下已经过了剧本审批，但是一直卡在一个关键环节，所以估计还是不能开拍。
裴亦斐看着那边还在收拾道具，估计等到开拍还要一会儿，他索性走到了一边，专心致志的跟经纪人聊了起来。
“跟熊猫保护基地联系了？”
“我们嘴皮子都磨破了，那边也不许我们入内拍摄，关系找了不少，但是一牵扯到熊猫，全都没辙儿。这事儿就是死死地卡在这上面，我们连花代价一帧一帧合成都想过了。这剧本人设好剧情好，就是这个女主人设太愁人了，熊猫保护基地的工作人员，你就换个普通动物园的工作人员不行么，女主养狮子养老虎我们都能想法子从国外花大价钱空运来!可是熊猫，这是真没办法！我这不是代表投资商跟亦斐你商量么，大家也知道这个一旦牵扯到熊猫，这个喧头它足啊，这个收视率肯定高，人民群众大家肯定爱看，但是这个没法子啊……”
裴亦斐抿了抿唇，他低垂的眼睛里头，似乎有着一种奇异的色彩。
然后他说：“女主角人选定了么。”
“目前还在商量，这剧投资不低，肯定还是想找个有收视保障的女明星。”
裴亦斐笑了笑，他说。
“我知道这事儿有法子。”
经纪人有点不太懂。
“啊？”
“我说，这事儿不是非得在这一环卡死。如果想要拍女主和熊猫互动的话，我知道有法子，能够过得了熊猫保护基地的那一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