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平时回娘家都是一呆一整天,到了晚上吃过饭才回自己家的。其实莫可安刚嫁过去尤家的时候,回娘家时一般都是下午就回来了,就是怕别人说闲话,可她发现即使是这样,她婆婆也是不满的很,总是在她回来后阴阳怪气指桑骂槐的。因为这样,莫可安就更不敢在娘家多呆了,后来连午饭都没吃就回来了,让她惊愕的是,她婆婆却脸色更加难看挑刺得更加厉害。莫可安是委屈又胆颤心惊的,不知道婆婆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底在不满些什么?直到有一次因为娘家里的一些事担搁了时间,她是吃了晚饭再回来,莫可安以为婆婆这次肯定会骂得更厉害了,她都做好了心里准备,谁知那一次她婆婆除了脸色难看一些反而什么事都没有。莫可安隐隐约约的有了一些猜测,后来她再回娘家时都是故意等到晚上才回来,果然,虽然婆婆脸色不好看却再也没故意怒骂找碴。
自此之后,莫可安总算了然了,原来她婆婆是嫌她回来得太早还要在自家吃晚饭!!知道原由之后,莫可安是无语又愤怒,尤家的生活比起一般人家里要好得多,她公公是个有能力的,经常会带些好东西回来,家里不说顿顿都是大白米饭,但红薯玉米粥都是管够的。她婆婆居然这么苛刻,连儿媳妇在家里多吃一顿都要指桑骂槐摔摔打打的,她都嫁进尤家了,婆婆还当她是外人,连吃顿饭都像防贼一样。莫可安是又气又恨,跟婆婆的关系越加紧张,矛盾也越来越大,渐渐演变成现在的剑拔弩张。她在尤家的生活也更加的水深火热,个中心酸真是不足为外人道!!
而现在才不过三四点,她如果现在回去,她婆婆肯定是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了。莫可安有点头疼,刚才不该气闷之下一走了之,搞得现在都无处可去。
莫可安苦恼的揉揉额头,哀声叹气一番之后决定先去街心公园坐坐,等到晚上了再回去。至于晚饭……算了,一顿不吃也饿不死,她宁可饿一顿也不想面对婆婆那张刻薄尖酸的嘴脸!
其实街上也有国营饭店,问题是她没粮票啊,不用粮票的小吃店也有一家,可她身上又没有那么多钱。想起这个,莫可安又开始怨恨,她婆婆说她跟尤年两个人吃家里的住家里的,所以要把工资上交,莫可安拗不过,只好每个月都把工资跟粮票上交,只留下几块钱自用。几块钱顶什么事?莫可安每每都是到月中便捉襟见肘,她都好久没做过新衣买过喜欢的小玩意了,工作之后莫可安就没那么窘迫过。莫可安真是恨得要死,她辛辛苦苦工作赚来的钱都让那死老太婆补贴她闺女去了。
尤家三女一男,上面的大姐已经嫁了人,唯一的男丁就是莫可安的老公,下面的两个妹妹一个读初三,一个读初一。正因为只有尤年一个儿子,所以尤家父母抱孙心切,就怕尤家绝了后。莫可安嫁进尤家都快三年了还没有小孩,尤家父母简直心急如焚,尤父还好,毕竟是吃公家饭的,又有文人的清高,即使是心急也不会当面跟儿媳妇说些什么。尤母却管不了那么多,婆媳本就是天敌,她本来就看莫可安不顺眼,如今还生不出儿子,莫可安简直就成了尤母的眼中盯肉中刺,深怕尤家在这一代绝了根,平时恨不得把莫可安磋磨死好让自家儿子另娶一个。
莫可安对她是既恨且怕,本来就因为莫可梦的事而被连累,再加上久久不孕,莫可安在尤家难免心虚气短,所以再不情愿也不得不把工资上交。即使是这样也得不了尤母一个好,该磋磨莫可安时尤母还是毫不手软,对出嫁的大姑姐是光明正大的贴补,莫可安再不忿也不敢说什么。只要她脸色难看点,尤母就冷笑着说:“你不服气我贴补闺女外孙,那你就挣气点啊,给我生个孙子。只要你能给我生个孙子,别说我从此以后再不贴补我闺女,我反而把我们老两口所有东西都留给我孙子。你自己没本事生不出还在这里瞎嫉妒,我尤家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才娶了个生不出鸡蛋的母鸡!!!”诸如此类刻薄话是数不胜数。莫可安是委屈气恨又无可奈何。
每当此时,大姑姐尤月香总是在一旁得意的微笑,眼里的轻蔑与幸灾乐祸是掩都掩不住。由不得她不得意,她生了四个儿子,在婆家里是大功臣,在娘家尤母也是心肝肉的疼着她儿子,她可谓是春风得意啊。
今天是星期天,尤母昨天就开始吩咐尤年今天要去接大姑姐跟四个外甥回娘家。莫可安想到尤月香那得意的模样就更不想现在回家了,她打算磨到尤月香走了再回去。
莫可安沿着道路两旁的阴影处慢慢的走去街心公园。从莫家过去有点远,莫可安差不多走了一个多小时才到达。太阳炙热,火辣辣的烤着大地,公园里的花草树林都耷拉着叶子,看起来蔫蔫的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莫可安虽然尽量的沿着阴影走,但到了公园还是出了一身的热汗,觉得整个人都是滚烫闷热,连头也晒得晕晕的。等到了公园,她迫不及待的往里面的凉亭走去,然后一屁股坐下来直喘气。
她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然后用手扇着风。哎呀,这鬼天气真是热死了!稍微动一下就是满身大汗的。
凉亭里还有一男一女二个小孩,莫可安此时热得要死也没顾得上仔细看。直到听到一个清亮的女音喊她的名字才回过头。
“莫可安?真是好久不见了。”女人声音略高的说道,似乎很是高兴。
但莫可安总觉得这声音有几分做作,那高兴也不像是真的。她忍不住细细的打量说话的女人。
看起来比她大五、六岁,容长脸,粗眉,不大不小的眼睛,鼻子有点塌,嘴唇很薄显得有点刻薄,穿着一件灰色的罩衫,手肘跟衣角处还有几个补丁,下身是一条肥肥大大的黑色裤子,脚上是一双供销社卖的一块钱一双的劣质胶鞋。
“你是……周…..周远青?”莫可安有点迟疑的说道。
看莫可安这么久才认出她,周远青眼里闪过一丝不悦,不过马上又恢复了笑容。她走过去,一屁股坐到莫可安身边的石凳上,一把抓起莫可安的手笑道:“是啊,可不就是我么,这么久不见,都差点认不出来了。”
莫可安认出了周远青,脸上就恢复了冷淡的神色。她抽回手,敷衍的说道:“可不就是么。”
不怪她神色冷淡,实在是这周远青本来就跟她没多大交情,读书时两人一向都是针锋相对的。周远青是她初中的同学,不过她只读了初一就不读了,这么久没见,莫可安早就忘了这个人了,如果不是周远青先认出她,莫可安是绝对想不起来的。
现在想起来了,也顺势的记起两人以前的那些小矛盾。周远青是天南县附近一个叫石丰村的,说是附近,其实石丰村到天南县走路还要七、八个小时的路程呢。其实两人也没有什么大的矛盾,就是农村孩子跟城市孩子之间的那些问题。农村的同学觉得城里的同学高傲看不起人,城里的同学嫌班里农村来的同学埋汰不爱干净。本来只是小问题,可几次磨擦下来,就演变成阶级矛盾了。周远青掐尖好强,是班里农村同学的领头羊,莫可安漂亮家境好又有威信,班里的城里同学唯她马首是瞻。针尖对麦芒,几次交锋下来,周远青跟莫可安也理所当然的变成了敌人。
见莫可安还是一如既往的高傲,周远青脸上闪过一丝愤恨。不过她马上又笑了起来,说道:“我结婚了,你不知道吧,呶,那是我家那个,那两个是我小孩。”她向坐在另一条石凳上的父子三人招招手,“大石、二石快过来,这是你莫阿姨。”
两小孩儿怯怯的看着莫可安,一左一右的依偎在爸爸身边没动。直到男人轻轻的推了推他们,“听阿妈的话,去吧,听话啊。”
男人看向儿子时是满脸的慈爱,抬头看向周远青的眼里则满是欢喜,看得出来,这个男人很是喜欢周远青。他看到莫可安注视着他们,动作有点局促,笑容也很是纯朴,一副憨厚的样子。
两小孩儿噔噔噔的跑向周远青,一人抱住周远青一边大腿,不敢直视莫可安的眼睛害羞的小声说道:“莫阿姨。”
小孩子啊……还都是男孩!莫可安有点失神的凝视着两小孩儿,眼里说不出是羡慕还是嫉妒!
一改之前的漫不经心,莫可安第一次这么认真的看着周远青,“你的小孩很可爱。”
听出了莫可安话里的羡慕,周远青眼里的得意掩都掩不住,她摸了摸两个儿子的头,用一种无奈嫌弃实则炫耀的口吻说道:“可爱什么啊?!调皮得要死,整天就知道追鸡撵狗的惹麻烦,打也打不听,我跟他爸都头疼死了!希望肚子里这个没有哥哥那么顽皮!唉,其实我想要一个女儿的,女儿贴心一点。可是我们村那些老人说看我的怀相这胎肯定还是个小子,这……这可真把我愁死了,再来一个整天闯祸的小子,我跟他爸头发都得白几根。可这怀上了也不能不要吧,希望下胎能生个乖巧的女儿吧,幸好我妈说我像她,身体好易怀孕,生个七八个不是问题,总能有一个女儿的。”她挺了挺突起的腹部,斜睨着莫可安。
话语里的得意洋洋刺得莫可安心都疼了,周远青瞥见莫可安微微变得苍白的脸色,只觉得像喝了杯冰水似的,从喉咙到身体都变得舒爽无比,心里更是冰爽凉快得很。
她早就听说了莫可安至今还没有小孩,为此没少遭夫家嫌弃。认识这么久,那么多次的针锋相对,她没有一次赢过莫可安这女人。家世容貌谈吐气质和聪明程度她没有一样胜过莫可安,周远青不甘却无可奈何。不过现在好了,她终于有一样能胜过莫可安了,甚至是远远超出莫可安一大截,这种吐气扬眉的感觉真是太特么爽了!
周远青笑得春风得意,还示威的把两个儿子揽到怀里。
“养儿不易啊!我总算是体会到了当父母的难处,不过莫可安你没有小孩是不需要担心这种问题啦。”说完周远青假装懊恼的轻掩了一下嘴唇,一脸说错话不知所措的样子,她轻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哎呀,对不起啊莫可安,我……我是听说你不能生小孩,我刚才一时没想起,对不起啊!你原谅我吧。”她嘴里很诚恳的说着道歉的话,眼里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反倒满满的都是幸灾乐祸的光芒。
莫可安这一刻觉得前所未有的难堪与羞辱。她在学校里一向看不起农村的同学,尤其是这个周远青,觉得她是乡下泥腿子,却妄想跟她攀比,既粗俗又讨厌。可如今她却被自己一向看不上的人讥讽嘲笑,这种难受又羞愤的感觉比丽花婶子带给她的伤害还要强烈一万倍。莫可安的脸色阵青阵白,手指甲紧紧的掐进肉里,眼睛狠狠的瞪向周远青。
周远青被莫可安那狠戾的目光吓了一跳,不过她很快就高兴得想大笑。莫可安这女人,任何时候再装模作样的端着一副聪慧大方的面孔,什么时候见她如此失态过?
能逼得莫可安露出这副模样,周远青算是满足了。
她挑衅似的对莫可安又笑了一下,嘴里却说道:“莫可安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只是一时没想起!不过,哎呀,莫可安你也不要太伤心啦,这老天爷不让你有小孩,有什么法子呢!你看开点吧,大不了去抱养一个,现在很多人都养不起那么多孩子,你去抱养一个也算是有后了。生恩不及养恩大,从小养到大对他好,也不用担心以后没人养老送终。女人生不出孩子这事虽然少,但也听说过那么一两起,别人都说是那些女人做了亏心事心地不好才有的报应……恩,这话说别人是有这个可能,但放在莫可安你身上我是不信的。所以莫可安你也别太伤心了。要不要我跟我们那些同学说说,大家发动发动家里的亲戚朋友给你问问别人,你家里的条件好,很多人都会愿意把孩子送你家当儿子的。你也别客气,我们好歹也同学了一年,这点小忙我还是愿意帮的。呵呵呵!!”最后说到帮忙的时候周远青别提多真诚了。
…….不是故意的?
对,你不是故意的,你简直就是有意的!
……没人养老送终?
这是明里暗里说她生不出小孩吧!
………女人生不出孩子这事虽然少……是做了亏心事心地不好的报应?
所以这么少的事都让她撞上了,是说她倒霉还是说她真的是做了亏心事的报应?!哼,什么亏心事?是家世容貌智慧碾压你还是机敏善辩实力强大让你出不了头?!
……跟同学说说?
是想看我笑话吧!
…….愿意帮忙?
这是想拿着这个把柄嘲笑我一辈子还是想凭着这个拿捏我!
还老天爷不让我有小孩?你是老天爷吗?说得那么肯定!!
莫可安听出了周远青话里的意思,气得浑身发抖,脸色也冷得吓人。这个周远青,果然是士别三日刮目相看啊,以前只会大声吵嚷的人也能绵里藏针的说出这番似是而非的恶毒话来了。她该说有长进么?!
莫可安的眼神像淬了毒般,锐利狠戾又凶恶。周远青则眼含挑衅讥讽,又有一种翻身农奴把歌唱的得意洋洋与炫耀。
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似乎让空气也变得更加的炙热起来。旁观的人里除了不明所以的两个小孩儿,那男人是明显感觉到了两个女人之间的不对付。
“阿青”男人的声音透着无奈与一丝忐忑。他是个厚道纯朴的人,没听出自己老婆话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可他一看她的样子,就知道她与面前这女人有什么矛盾,按她的性子想必也知道说的不是什么好话。没看这一看就是城里的女人那脸色都变了吗,那话想必让她听得很难受。男人不忍心责怪自己老婆,可又不能视若无睹,只好无奈的叫她的名字,让她收敛点。
真是的,怎么就那么掐尖要强呢!他是不介意她什么性子,可现在怀着孩子呢,万一面前这女人恼羞成怒的动起手来怎么办?想到这里,男人也赶紧的走过去,抱起周远青右侧的二儿子坐到了周远青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