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的京城虽已回暖,但夜间还是带着袭人的寒气。
宵禁的街道上偶有巡街的兵丁来回走动,脚步懒散而又无力。
这样防君子不防小人的巡防,自然更防不住有意避开他们的齐铮。
京城最繁华的广和街上商铺林立,但此刻这里与其他地方并没有什么区别,一样的静谧黑暗。
汇满楼同样沉寂在这黑暗中,丝毫不显眼。
但若从铺子进去,再往里走,就会发现后院灯火通明,几个身材魁梧的护院守在院子里,神情戒备,面容肃然。
齐铮在暗处看了那几个护院一眼,又看了看院子四周黑暗的阴影,微微勾唇。
一个商铺后院,大半夜的里里外外明里暗里守了不下二十个人,看来是有大鱼。
他再次确定了几个暗哨的位置,最终选定了一块儿可以施展开拳脚的地方,找准位置从墙上一跃而下,直直落入院中。
“什么人!”
伴着一声低喝,拳脚肉搏声响起,安静的院子如碎石入湖般,泛起涟漪。
苏箬芸低头看着账本,头也没抬,仿佛外面的动静根本不存在,丝毫不以为意。
直到片刻后打斗声还没有结束,她这才稍稍抬起了头,眉头微蹙。
去外面查看情况的木莲疾步走了回来,神情焦灼:“小姐,齐世子来了,咱们快走吧。”
齐世子?
苏箬芸挑眉:“确定是他?”
“是,咱们的人一早就发现有人趴在墙头看着这边儿,本以为跟以前一样又是被派来盯梢的,就没太在意。谁知那人刚刚却忽然直接闯入了院子,脸上没有带面巾,咱们的人认出来了,确定是齐世子无疑。”
“既然如此,那你们就先回吧,”一个身姿婀娜的年轻妇人懒懒的倚在一旁的软塌上说道,“左右你现在已经回京城了,这账本什么时候看都一样。”
这妇人正是汇满楼的掌柜木渔,三十岁的年纪看上去却不过二十四五的样子,保养得宜的脸上半点儿皱纹没有,肌肤滑腻白皙,随意的往引枕上一靠,端的是风情万种。
苏箬芸的手指在账本上轻点,目光透过紧闭的窗户看向窗外,半晌才勾唇一笑。
“请他进来吧。”
请他进来?
木渔噌的一下坐直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她:“现在?”
“现在。”
“小姐!”木莲大惊,急忙阻拦:“这定国公世子极为难缠,往日里就盯着咱们汇满楼不放,若让他知道您和汇满楼的关系,他定然不会放过您的!”
苏箬芸浅浅一笑,不欲多做解释,只道:“你且让他进来吧,我知道轻重。”
她决定的事向来无可更改,木莲知道自己劝不动,只得求助般的看向木渔。
木渔却只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木莲无法,只好一跺脚转身去院子里请人。
房中一时只余苏箬芸与木渔两人,木渔再次懒洋洋的靠回引枕上,轻声笑道:“这齐世子确实是个聪明人,知道亮出了身份咱们反倒拿他没办法,索性就这样没脸没皮的直接闯进来了。”
他堂堂定国公世子,身份尊贵,连宫里的皇子们见面都要礼让三分。汇满楼不过是一介商户,就算是手眼通天,也不敢真的打杀了他,不然定国公府一定会与他们不死不休。
“是啊,”苏箬芸点头,“他很有趣,我很喜欢。”
喜欢?
木渔不怀好意的笑了笑:“哪种喜欢?”
正期待着她的回答,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木渔只好撇撇嘴打住了这个话题。
一身夜行衣的齐铮被请了进来,见到在房中端坐如松的苏箬芸,眸光一凝,身侧的拳猛地握紧,张口欲说什么,座上的女孩子却率先开口:“我手头还有些事没处理完,齐世子稍坐片刻。”
说完就继续看起了账本,时不时与木渔低语几句,声音不大,却也没有刻意回避他的意思。
那样子就像是在自己家里招待忽然来访的客人,随意而又自在,哪有半点儿被人当场抓包的慌乱。
而无论她问什么,作为掌柜的木渔都一一作答,毫无隐瞒,可见她在汇满楼的身份不低。
齐铮在旁默默的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找出一丝一毫曾在回燕山上出现过的惊慌失措的神情,但是入目只有淡然沉静的面孔,哪有半点儿当初羞愤委屈的模样。
小半个时辰后,苏箬芸才将账本合上,站起了身:“近来的账目我已经清楚了,四娘说的那桩生意可以接,让她放手去做,银两直接就近支取,你们全力配合就是了。”
“好。”木渔应了一声,知她要离开,起身相送。
一直坐在一旁的齐铮也赶忙起身,三两步走到苏箬芸身边:“我有话要问你。”
苏箬芸点头,脚步却没有停:“我不能在外面呆太长时间,边走边说吧。”
一个女孩子夜半消失在家中,一旦被发现还不知会传出怎样难听的名声,更何况这女孩子还是刚刚回京没几日的苏大小姐。
齐铮似乎并没有觉得什么不对,抬脚跟了上去,从院子的后门悄然而出,与她并肩消失在了夜色里。
“果然是你!”
离开汇满楼后他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
这是他第二次说这句话,第一次被她故作无辜的糊弄了过去,这次却是万分笃定再也无可隐瞒。
苏若云点头轻笑:“确实是我。”
“你不是第一次回京?”
当初那刺客能在回燕山上妥善隐匿并安全逃脱,一看就是对地形十分熟悉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