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满树笑了笑,伸手把她拉过来,无奈道:“想什么想得这么出神,快来洗漱,等下水凉了。”
南巧洗了漱之后,又披上了棉大衣,跟着苏满树去吃了早饭。刚吃完早饭不久,军营里又想起了一次号角声。这次号角声比之前要长,苏满树立即召集了什队里的兄弟们,吩咐着集体去营地演武场。
临走时,他不放心南巧,又私下里跟她叮嘱,“我们中午不会回来用餐,你跟着吴嫂子,等下应该会有人来给你们分配活计。”
见南巧点头保证,然后又跑到了吴嫂子身边后,苏满树才算是放下心来,带着什队里的兄弟们离开了。
南巧目送苏满树离开,不经意,又与顾以的眼神对上了。她嫌恶的别过头,不想去看她一眼。
苏满树说的没错,他刚走不久,上头就来了接老嬷嬷,板着脸,问她和吴嫂子:“你们两个是苏什长队里的女眷?”
吴嫂子和南巧都点了点头,对面的老嬷嬷嘴唇动了动,扯动了脸上干燥皲裂的老皮,冷声道:“既然如此,你们跟我走吧。”
南巧有点害怕她这种冷着脸的老嬷嬷,一见到就能想起当初让她脱了衣服检查身子的那些老嬷嬷,那种耻辱她依旧记忆犹新。
她见吴嫂子穿了棉大衣,收拾了东西,就要跟着老嬷嬷走,忍不住低声问吴嫂子:“嫂子,我们是要去哪里?”
第48章 药碾子
南巧刚出声,那老嬷嬷冷冰冰的眼神就瞪了过来,语气森冷,“让你跟着走就跟着走,怎么那么多废话呢?”
吴嫂子朝着老嬷嬷陪了笑,然后牵着南巧小声道:“弟妹,这里是营地,我们听话便是。”
南巧点了点头,也穿了棉大衣,跟在吴嫂子身后出了门。
大屋子里因为有火炕的缘故,很是暖和,这一出门,迎面就是一股寒风,冻得南巧顿时就缩了脖子,恨不得把自己直接缩进棉大衣里。
西北边疆,是越来越冷了。
南巧和吴嫂子跟着老嬷嬷是一路步行,途中杨嬷嬷又去别的什队接了其她女眷。去往的方向,她还略有一些熟悉,是上次苏满树带她去找过季伯的那个方向。
很快,越过栅栏,南巧就看见了许多白色的毡房,跟上次见季伯时的毡房是一模一样的。只是,这些毡房在她眼里,几乎都是一个样子的,她方向感又不好,也不知道她们现在来的地方,究竟是不是季伯住的地方。
老嬷嬷把南巧和吴嫂子她们安排到一个毡房里,冷声道:“你们现在这里等着,等一下我再过来吩咐你们。”
毡房里已经有了十几个妇人在,年岁都不大,都默默的坐着,谁也也不跟谁交谈。吴嫂子带着南巧寻了个不起眼的地方,坐了下去,也没有说话。
南巧的心中有些忐忑,她不知道老嬷嬷把她们带过来究竟是干什么,但见吴嫂子神情自然,她的心放了下来。吴嫂子毕竟已经在军营里生活几年了,既然她觉得没事,那肯定就是没什么事的,她也就能跟着一起放心了。
过了一会儿,又有几位老嬷嬷带了几个女眷进来了,所有人脸上的神情都十分严肃,也不见任何人交头接耳。南巧坐在角落里,并不起眼,正好可以偷偷去打量进来的这些妇人。很是奇怪,进来的这些妇人,年岁都不大,最大的也不过才三十左右岁,跟吴嫂子差不多,年纪再大一些的妇人却都没有见过。
她正好奇的打量着周围的妇人,毡房的门又被打开了,南巧下意识抬头,就看见一个嬷嬷进来了,她的身后是身怀六甲的葛花。
葛花的气色并不好,甚至还不如前两天南巧刚看见到她时,现在的她更加的骨瘦嶙峋,脸上也毫无血色,惨白惨白的。
她进来之后,老嬷嬷随意的让她寻了个位置,然后把屋子里的人数数了数,便缓缓另外一个老嬷嬷开口:“分配到我这里的一共四十个,数量都对,人已经到齐了,郑嬷嬷可以开始了。”
郑嬷嬷穿着对襟棉袄,款式很是精致,从衣着打扮上能看出,这个郑嬷嬷比说话的那位嬷嬷地位要高。郑嬷嬷也没怎么看众人,直接开口道:“你们这个冬季,在营地里就归老身管了。我是军营医药局的郑嬷嬷,平日里负责给将士们配药。你们之中,有谁懂得医术或者认识草药?”
郑嬷嬷说话的言简意赅,话音落了半天,也没人举手。
她见没人说话,目光深冷地扫了一眼,唇角泛起冷笑,“没有一个懂的?”
这时,才有人怯生生举手,是个年岁不大的小姑娘,看起来应该也是今年刚嫁进来的,但是南巧并不是认识,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跟她一起被买过来的。
那年纪轻的小姑娘小声地问:“郑嬷嬷,我认识草药,我家以前是帮老爷家看药园子。”
“那行,你跟我过来。”郑嬷嬷转头,跟之前说话的那个老嬷嬷道:“既然他们都不认识草药,那也就只能干些粗活了。杨嬷嬷,他们就交给你负责吧!”
她说完,就带着之前的那个小姑娘,出了毡房,也不知道究竟去哪里了。
郑嬷嬷刚走,杨嬷嬷就给南巧她们安排了活计,一部分人被指派出去,说是让她们清洗医药局的日常用具。南巧和吴嫂子还有葛花,便被指派去磨药粉。
那些草药都是被晾干的,用药碾子碾碎,然后过筛,再碾碎,再过筛,反反复复,直到把药粉碾成杨嬷嬷要求的细度,才可以停手。
南巧坐在矮凳上,用脚踩着碾盘柄,一下一下的在碾槽碾药。
以前念书的时候,南巧曾经听过女先生讲过惠夷槽与华佗之间的故事。
据传,当年曾经有一位姓王的铁匠,无儿无女,在打铁的时候,因铁炉爆炸,身受重伤,无钱医治,后来华佗听说了此事,便分文不取的替他治病。后来铁匠的伤好了,没有能报答华佗的恩情,华佗却让他不要报答了,道:“你的伤好了,就是让我最为高兴的事情,药钱一事,无须再提。”
王铁匠感动落泪,后来想到华佗为他治伤碾制药时,累得满头大汗,就决定给华佗铸造一个能碾碎药物的器具,以便能减少华佗和徒弟碾药时的劳累。经过反复琢磨,王铁匠终于铸成了一个凹字型的药槽和一个圆轱辘,用圆轱辘在槽里来回碾,便能将药渣碾碎,制成药粉。这便是后世的惠夷槽,俗称药碾子。
南巧以前只听闻过药铺里有这东西,但是她一直长在深宅后院,并未真的见过这个,如今见到,多少有些新奇,就算是碾药,她也不觉得有多累。
吴嫂子在她一旁帮她打下手,把药沫碾好过筛后,再放回药槽子里,让南巧继续碾药。她看着南巧像是小孩子似的玩的不亦乐乎,笑道:“弟妹,你可真像是个没长大的小丫头啊,这种事也能玩的这么开心,难怪满树喜欢你,愿意把你当成小孩子宠!”
吴嫂子的话让南巧顿时就红了脸,不好意思再去看她,只得含糊其辞,也不管吴嫂子究竟说了什么,胡乱地点了头。
见南巧不好意思了,吴嫂子正要使坏逗她,忽然从她们身后,传来了一个冷冰冰的声音:“南巧……”
听到声音,南巧猛然回头,就看见一张惨白的脸突然从背后冒了出来。她吓了一跳,旁侧吴嫂子也吓了一跳,差点叫出声来。
认出是葛花之后,南巧拍了拍胸口,平复了一下心绪,才小心翼翼地问:“葛花?”
葛光看向南巧的目光,说不出的诡异,让南巧顿时就头皮发麻,不自觉的向后侧了侧身体,远离了她两步,才开口说:“你有事吗?”
葛花的眼神一直盯着南巧,足足有一盏茶的功夫,她才收回视线,然后一言不发,转身离开,又回到了她的角落里。
吴嫂子先南巧一步反应过来,不解的问她:“这姑娘什么意思啊?”
南巧也回过神来,她总觉得葛花看她的眼神,明显就是不怀好意。
吴嫂子已经开始唠叨:“你说这小姑娘,所嫁非人,丈夫又去了,也算是命苦的,只是她这副模样,凶狠恶煞的,像是所有人都欠她似的神情,可真不像是一个值得同情的……”
吴嫂子抱怨音有点大,一下子就引来了周围几个妇人的目光。吴嫂子吓了一跳,朝那几个人打了声招呼,举起自己手里的筛子,忙说:“继续干活继续干活……”
那几个妇人也识趣收回了目光,没有再继续打量吴嫂子和南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