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者神情倦怠,眼角带着深深的纹路,根本不像一个养尊处优的四十岁中年人,更像是与万贵妃同岁。
快速衰老的帝王令人心头泛起隐隐不安。
唐泛没有赖着不走,他收回目光,起身行礼,然后跟在内侍后面离开这里。
刘健和徐溥等人正在偏殿焦急不安地等待,看见唐泛的身影,都情不自禁站了起来,投以殷殷期盼的眼神。
不用说话,唐泛也知道他们要问什么。
他微微摇了摇头。
刘徐二人霎时露出失望的神色。
回去的路上,众人心思各异,表现出来的情绪也不一样,万安彭华等人自然是步履轻盈,谈笑自如,刘健徐溥等人却像死了爹娘一样面容沉重沮丧,唐泛虽然不至于像徐溥刚才那样嚎啕大哭,但他的心情也没好到哪里去。
因为他很清楚,大势已去,皇帝要废太子的决心不可动摇。
内阁里头,只有刘健,徐溥和唐泛三个人,是坚决反对废太子的。
但他们在内阁的资历最浅,一旦次辅刘吉也同意废太子,就会出现一边倒的局面。
而从今天的表现看来,刘吉很可能没有明确同意,但也没有表示反对,以他的个性,估计会像李绩回答唐高宗废王立武的事情一样,对皇帝说“此为陛下家事,何必更问外人”之类的话。
所以单凭唐泛他们三个人,根本无法左右大局。
如无意外,太子被废定了。
没想到连永乐帝都完成不了的事情,竟会在当今天子手中实现,唐泛暗叹一声,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
其他人可没有他这种苦中作乐的心情,刘健和徐溥一整天都魂不守舍,下午散值时间一到,他们就拉上唐泛匆匆走人了,万安也没有留住他们,反正太子被废已成大局,任凭刘健他们如何挣扎都是枉然。
而且万党在言官中也不是没有势力的,到时候如果有人上疏反对,万安同样可以发动言官来支持。
“难道此事就当真没有挽回的余地么?”徐溥唉声叹气。
“我现在去见太子!”刘健则顿足道,转身欲走。
唐泛和徐溥连忙拉住他:“你去了能作甚?难道要太子自己去跟陛下求情么,这只会更让人觉得太子私交大臣意图不轨罢了!”
刘健怒道:“什么觉得,只有万党那帮人才会如此颠倒黑白罢了!”
徐溥道:“那你就更不能去了!”
唐泛也道:“谦斋公说得是,我们已经尽力了。”
“难道尽力二字,就足以掩盖一切么!”刘健的声音既愤怒又悲哀,但他不是针对唐泛或徐溥。
徐溥和唐泛叹了口气,无言以对。
如今朝野上下,虽然大部分人对皇帝的意向早有预感,但他们还不知道皇帝已经下定了决心,皇帝单独召见内阁的事情可能还需要明天才会传出去。
这时候内阁宰辅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因为他们身处帝国权力中枢,没有人能比他们更快地得知消息,掌握消息,但唐泛却并未感到一丁点的高兴。
他连晚饭也没吃,就躲进书房里,一个人对着书案发怔。
直到敲门声响起。
“进来。”
推开门的是隋州,他手上端着汤面,身后则站着汪直。
汪直迫不及待地开口:“到底怎么回事?今早陛下……”
隋州打断他的话,显而易见的不悦:“你过来时答应过我什么?”
汪直很不情愿地闭上嘴。
说罢他将汤面放到唐泛面前:“先吃,再说。”
“我不饿。”唐泛苦着脸,难得他也有说出这句话的时候。
“我喂你?”隋州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
“……我自己可以。”唐泛只得接过筷子。
从汤面的香味上能判断出烹调人的心意,唐泛不忍拂逆这样的心意。
隋州从来不说多余的废话,因为他往往都是直接付诸行动。
汪直耐着性子看唐泛吃面,好不容易等到那碗面已经没了大半,他实在忍不住了:“我听说今天早上,陛下单独召见阁臣说话了?”
以汪直的性格,能够忍到现在才说话,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不错。”唐泛道。
“与太子有关?”汪直单刀直入。“结果如何?”
“你都知道答案了,何必还问我?”唐泛摇摇头,放下碗。
“你为何不阻止!”汪直兴师问罪道。
唐泛面色平静:“我尽力了,刘健和徐溥也尽力了。兴许万安答应了刘吉什么条件,使得刘吉在此事上也没有提出反对,既然首辅和次辅都达成一致,我们三人的反对又有何用?”
汪直起身来回走动,难掩焦躁:“那现在应该怎么办!”
唐泛看着他,心想不知道对方有没有后悔当初听了自己的劝告,倒向太子这一边。
他叹了口气,“当日我曾劝你与万党划清界线,没想到却害了你……”
汪直有些粗暴地挥挥手,打断他的话:“这些话就不必说了,我更想知道你的办法!”
唐泛慢慢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