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事实上肖恩最后通过了心理评估,需要离开这里的却是里克。
他没办法端起自己的枪,没办法将食指扣在扳机上。
里克将会在两天之后回到美国,如果没有意外,他将会退役。
这是第一次,他们三个人坐在一个房间里,桌子上是啤酒,还有从餐厅里打包回来的披萨。
“在巴格达吃披萨,我们真奢侈。”里克笑了笑。
“恭喜你,里克,能够脱离这个鬼地方了。”肖恩和他撞了撞啤酒。
豪金斯只是坐在那里。
里克也笑了笑,“你知道,当我在豪金斯的组里面……除了我,你是待的最久的人。不是每个人都能忍受豪金斯的。”
不知道是不是要离开了,里克对豪金斯也是什么想说的话就都说出来了。
“嘿,豪金斯,这是你相处最久的组员将要离开的时候,你就不能说一句话吗?”
“谢谢你,救了肖恩。”豪金斯提起啤酒,肖恩愣住了。他以为大家都有了一个共识,那就是不再提起那一枪的事情。
但是,里克笑了。
“这是我跟你执勤了三百多天之后,你对我说的唯一一次谢谢。虽然我确定你应该对我多说几次对不起。”里克举起瓶子,一口气喝下了半瓶,然后看向肖恩,“谢谢你,肖恩。如果不是你,也许我早就因为疯狂的豪金斯而提早去见上帝了。你真的很特别,肖恩……非常特别。”
“谢谢你的夸奖。”肖恩苦笑着,“你回去之后,会和安娜在一起吗?”
“也许。肖恩,我是想说不到最后我们谁都不知道结果会是怎样的。现在我很庆幸,我遇见了安娜。现在,是最重要的。因为你不会愿意去想你明天会不会被炸的什么都不剩。”
在桌子下面,肖恩感觉到豪金斯正握住他的手,手指嵌进他的指缝里,很用力。
比起那天自己坐在距离仓库三十多米的地方等着他拆弹,此刻,他能感觉豪金斯是真的在害怕。
“肖恩,如果你回到了美国,有没有什么事情会想要去做?我是说除了泡妞之外?”
“去士兵墓园,看一个叫做‘文森特·曼恩’的墓碑,问他为什么要选择从空军基地里加入EOD。”无奈着笑了,肖恩忽然觉得自己到底是文森特还是其他什么人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
“哦,我知道那家伙,史内普和刀疤喝醉酒就会提到他,我打赌他们也和你提过。”里克闭上眼睛笑了笑。
“然后去申请耶鲁大学的电信工程。”
“哦——然后你和那个神经病医生就会成为校友了!啊哈!”里克看向豪金斯,“你呢?豪金斯?回到美国之后。”
“也许买一间房子,有地下室。”
“要地下室做什么?藏酒?”里克的眼睛模糊着,似乎快要睡着了。他连着喝了好几瓶,肖恩猜想他差不多了。
“不。”豪金斯的脑袋探向里克,语气平静,“我要把肖恩关进去,每天每夜让他躺在我身下。”
“为什么?给你做床垫吗?”里克的脑袋躺在了桌子上,声音已经含糊不清。
肖恩侧过脸来瞪向他,“哦,这是里克,你能稍微把你脑袋里的东西放好吗?”
“因为他就要走了,所以我才愿意和他分享我的秘密。”豪金斯起身,将里克扛起来,“送他回去吧。他将要乘坐明天的飞机回美国。”
送走里克和豪金斯,肖恩躺进自己的床上,正好是晚上一点半。
他没有办法闭上眼睛。
因为,那个女孩会躺在那里看着他,似乎是在责怪他为什么要过去引她出来。
而且,格雷医生给他的药,他已经吃了两片,不能再吃第三次了。
有人敲了敲他的门。
“谁啊?”
“我。”
“哦,豪金斯……现在已经是一点多了……”肖恩抬手遮住自己的眼睛,这家伙怎么又回来了。
“但是你正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真让人怀疑豪金斯是不是有X光透视眼。
肖恩愣了愣,好笑地起身,打开房门:“你知道,我真的很盼望这个世界上有一个美丽性感又温柔的女人这样了解我。”
“但是它不会发生。”豪金斯坐在肖恩床边,“你不敢闭上眼睛,对吗?”
“谢谢CIA的面部刑侦专家将他们的知识与经验传授给你。”
“和面部刑侦专家无关。”豪金斯微微侧过脑袋,他的鼻骨与下巴形成的曲线在黑暗中显露出隐逸的美感,“在我第一次出任务的时候,掌心都是汗水,我甚至无法顺利地将监视器和小机器人组装好。不过这都无所谓,因为小机器人无法拆除那个炸弹,我的老师必须去手动引爆他。”
“然后呢?”
“然后,我站在那里,看见他被炸飞。我被人扑到,左耳暂时性失聪。我爬起来,在一片……什么都没有的地方寻找他,哪怕是一片碎片都好。”
肖恩笑出了声音:“我以为你从来不在乎有谁会被炸飞。我以为你把被炸弹炸飞当做你的HAPPY ENDING。”
“在那之后,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觉。我看着天花板,不敢闭上我的眼睛,因为他走向那个炸弹的背影就会出现在我的脑海里。”
“我以为这样的画面应该是由我来看见的。要知道我看着不穿防爆服的你走向那些炸弹很多次了。”肖恩在那一刻,觉得疯子豪金斯其实和自己,还有里克都是一样的。
“然后,我没有了老师,我必须自己上阵。我的运气挺好,但是我的队友运气总是不佳。在阿富汗的时候,那个家伙跟着我六个多月,我几乎已经习惯他了,可是在一次拆弹任务之后,他触上了地雷,多可笑……他不是被我要拆的那颗炸弹炸死的。”
肖恩伸手用拳头撞了他一下,“我们要习惯……那些已经习惯了的人突然消失了。”
“是的,所以下一个家伙来的时候我还习惯于叫那家伙的名字。然后我还没记清楚新来家伙的名字,一次任务我们遇上武装袭击,他被打成了马蜂窝,不过比炸死好,他会有完整的尸体。”
“再然后,肖恩。我身边的人似乎一直在换。我记不清楚他们的名字了。”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肖恩侧过脑袋。
“不,这对我很重要。因为我以为自己忘记了害怕,但是实际上,我现在在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