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楚封瓷,也的确是那个品茶的行家。
以沸水温杯,慢慢晃动。茶匙轻轻挑起一分碧螺春,自上投入杯中,初沸的茶水荡漾,顿出沁出极浓的茶香——
白玉杯底被润得极亮,半满的杯中,一抹新绿舒展着,徐徐飘散。
楚封瓷动作极快,温杯烹茶一气呵成,短短时间便沏了几杯茶,虽然不像别的茶道师般,将烹茶做成表演一般花哨,但自有一种娴熟的韵味。
哪怕是惯来眼高于顶的乐正族人,也全都突兀地盯着楚封瓷的动作,像是渐渐入了神,直到碧螺春泡好,茶水渐显出浑色,才猛然回神,像是未曾察觉时间流逝般。
乐正家所出的虚操师寥寥无几,虽然不能直观的感受出茶的品级,但作为文臣世家,自然很有一番见识,完全能看出楚封瓷的步骤依古法而来,甚至比现存的许多茶道大师还要高深一些。
乐正家主打量着楚封瓷,眼中渐有考量。等用过那盏碧螺春后,眸里已全是赞叹,手指轻敲扶手,说道:“果然名不虚传。”
楚封瓷知晓他还有未说完的话,站在原地等了等,便听见上座男人接着道:“我原本想举荐你去一位茶道大师那里学习……”
乐正禹沉声打断:“父亲!”
乐正家主不悦的看了他一眼,眉头微微皱起,像是不懂他为何如此失礼。最后还是妥协般微微叹了一口气:“但依我所见,恐怕你比那位茶道大师更有灵性,让你去反而是耽误你了。禹儿生性愚钝,望你能多加照料。”
乐正禹:“……”等等后面两句话是不是说反了对象?
楚封瓷显然很意外的模样。
——有实力的人值得尊重,非常简单粗暴的行事风格,但也很有效。
于是他慢吞吞望了乐正前辈一眼,点了点头。
乐正禹:“……”眼里的笑意太明显了,差评。
乐正家主没有要留他们的意思,很快就带人起身离开,让他们这些年轻人自己去宴会上玩。
只是离开之前,又尤为意味深长地说道:“禹儿有你这样的朋友,很好。”
楚封瓷顿了一顿,面色如常,礼貌而矜持的笑容甚至更加灿烂了一些,热切地表达了自己对宴会的向往。
——乐正家主那句话中的“朋友”两字,咬的尤其得重,也不知是某种警告,还是看出了一些端倪。
不过那也不是现在该想的了。
楚封瓷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帅球的羊毛。
不管过多少年,这些上流世家奢糜的习惯似乎还是没有改变。乐正禹被拉去一边应酬,黑发的少年盯着面前堆叠精美的红酒塔,透亮晶莹的酒液映照出少年的眉目唇齿,透过那些酒红色,连苍白的面色都带出一点旖旎粉色来。
他实在看了许久,连背后有人靠过来都没有反应。
那人靠在他的肩边,紧紧挨着,声音有些低哑:“以后还有很多时间看。”
楚封瓷警惕地回过头,看到的却是第五涉远一张面无表情的脸。
他和平时有些不一样,眼睛更亮,脸上有一些薄红。虽然还是紧紧抿着唇,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但总让人想接近他蹭一蹭。
第五开口说道,满是酒气:“……那些老头,不让我来找你。我把他们都喝倒了,他们就放我出来了。”
这个“放我出来”绝对是属于被动而不是主动吧?
帅球有些挣扎地“咩”了一声,像是有些不舒服的样子。
黑发茶道师却像是没注意到,手指摩挲过羊毛,安抚着有些焦躁的羊球。他望着第五涉远,微微笑起来:“怎么不穿女装了?”
第五涉远面色一僵:“女……女装?”
“对啊,你不是很喜欢么,”似乎是意识到这个场合不适合讨论此类的话题,楚封瓷压低了声音:“放心,我不会说出去,也不会看不起你的。上次你试穿的那条小裙子,我已经买回来了。”
楚封瓷露出一个迷之温柔的微笑:“回去就穿给我看吧,我很喜欢。”
第五涉远面色复杂,盯着楚封瓷的目光活像盯着个变态:“……好,好啊。”
之后楚封瓷开始仔细和第五涉远讨论裙子的款式、舒适度、和对蕾丝的热衷程度,直到第五涉远脸色越来越黑,目光已经从震撼到了敬畏,仿佛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我真的很喜欢夏季清凉款蕾丝a字连衣裙?”第五涉远神智恍惚。
楚封瓷笑眯眯点头:“要不你现在去试一试?你知道的,我一向不赞成你压抑自我。”
那张脸上的红色热气骤然散去,像是酒意清醒。第五涉远咬牙切齿,神情有些狰狞:“你果然是在骗我吧?”
黑发的茶道师退后一步,有一搭没一搭地揉着帅球毛绒绒的脑袋,不动声色:“是你先骗我的。”
“你模仿他,”楚封瓷语调平淡:“一点也不像。乐正禹弟弟。”
那张熟悉的面容又有一瞬扭曲。
“第五涉远”低低笑了一声,在旁人惊恐的目光中,开始搓左边的脸,搓出一个个厚厚的灰弹丸,露出下面一张完全迥异的面孔。
楚封瓷露出更加复杂的目光:“别用他的脸做这种事。”
乐正重倒是很惊讶,死皮赖脸地凑近问:“怎么,你对他的形象还蛮在意的嘛。”
此时伪装卸了一半,虽然五官单看起来英俊又出色,但拼在一张脸上,怎么看怎么奇怪。
“你到底打什么主意?”楚封瓷撇过头,语调愈发冷了下来。
“不敢正脸看我?”
楚封瓷:“你左边比较好看。”
乐正重:“你这是歧视。”
楚封瓷从善如流地点头。
乐正重被噎了一下,很自觉地略过这个话题。抬起眉毛有些挑衅地问道:“那个女人……约你了吧?”
这话问的有点奇怪。楚封瓷抬起头久久盯着乐正重,淡淡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