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此以后他再没有像今天这样,能够接近熟睡中毫无防备的Noah,因为只要靠近他就会醒。仿佛很多年前那月夜下幼稚的谋杀已在他潜意识中留下了深深的烙印,哪怕是在睡梦中,都足够惊动他最敏感的神经。
罗缪尔的手指终于落了下去,从紧闭的眼睫末梢掠过。
那睫毛细密犹如鸦羽,而惯于开枪的人指尖会磨出枪茧,其实根本不能感觉到这么细微的触动。
但罗缪尔的呼吸却有些发紧了,慢慢地俯下身。
两人呼吸相距不到两寸,司南蓦然睁开了眼睛。
罗缪尔动作顿住,四目相对数秒,他微微一笑坐起了身:“Noah.”
麻醉剂的效力还在,司南视线涣散半晌,终于一点点在罗缪尔脸上聚焦,眼底慢慢浮现出了清晰毫无掩饰的警惕:“你……是……”
“还记得我是谁么?”罗缪尔打量着他的神情,“唔,看来是真留下后遗症了。”
司南精神有点恍惚,高热尚未退去,胸腔难受地起伏着。
“我刚才看你躺在这儿的时候,就想起你刚进佛罗里达军方秘密基地的那一年……”罗缪尔似乎也不在意对方能不能听懂,自顾自短促地笑了一声:“当时我已经在基地待了几年,某天晚上一时兴起,巡查宿舍时去你屋里看了一眼。”
“你睡得特别安稳,甚至发出了一点点鼾声。但当我走近到你床边的时候,还没站稳,你突然就醒了,好像随时都防备着我潜入进来,对你不利似的。”
“……”司南干涩的喉咙勉强发出声音:“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没关系。”罗缪尔说,“反正也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只想告诉你一声。那天晚上不是想谋杀你来着。”
他似乎感觉很有意思地笑起来,但这个正常人表达友善的表情,在他那张也算相貌堂堂的脸上,却无端让司南升起一丝针扎般的反感。
他不自觉地向床里挤了挤,突出的腕骨卡到了手铐。
罗缪尔并没有计较这个动作。
罗缪尔拿起床头一罐枫糖,慢条斯理打开瓶盖,在司南蓦然投来的目光中舀出满满一勺金黄的甜浆:“知道你为什么会生病么?”
“……”
“因为糖分不够。你被改造过的身体对糖分有大量需求,否则会很快衰弱下去,心肺代谢和呼吸功能都受到影响,严重时也有可能……甚至会死。”
“不论你这段时间是独自东躲西藏,还是跟谁在一起,”罗缪尔露出了带着嘲讽的笑意:“对方显然没有给你最基本的照顾。”
司南沙哑道:“……他们会回来找我的。”
罗缪尔仿佛听到了什么笑话:“哦?回到游荡着百万丧尸的城市中心来找你?”
司南仿佛被狠狠刺了一下,不说话了。
罗缪尔放下枫糖罐,右手稳稳举着那只散发出甜美芬芳的汤勺,左手拇指轻轻摩挲了下司南的额角:“Noah.”
司南不吱声。
“你亲我一下。就一下。就像当年你亲那个姓周的特种兵。”罗缪尔用甚至有点温存的声音诱惑道:“这一整罐就都是你的了,好吗?”
司南眉宇中掠过微许诧异,仿佛听到了什么让他倍感迷茫的事情——但紧接着他瞥向罗缪尔,眼底分明写着厌恶,抿起了因为干渴而开裂的薄唇,倏地偏过脸,直直对着内侧墙壁,闭上了眼睛。
简直是没有一丝拖泥带水的果断。
罗缪尔倒像是早有预料,不仅没勃然大怒,笑容反而更深了:“好……很好。”
他随手把那勺枫糖浆泼了,反手拖出一只银光闪烁的手提箱,打开后取出仪器和线圈,将红蓝两根导线一圈圈绑在司南被手铐束缚,毫无挣扎之力的手腕上。
司南似乎感觉到了什么,骤然睁眼,身体向上一挣!
——电击器!
刹那间梦境中错乱的回忆排山倒海而来,那实验室中金发碧眼可恶的年轻男子,和面前这张脸孔重叠,他们是同一个人!
罗缪尔一只手按着司南脖颈,把他死死抵回了床榻上,居高临下看着他因为仇恨而格外明亮的眼睛,问:“你坠机后随身携带的那只冰冻箱呢?”
司南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紧抿着唇角。
“东西在哪里?”
还是没有回答。
“我早该知道……”罗缪尔缓缓点头,自嘲地吸了口气:“温情脉脉果然不适合你。”
话音刚落,他咬住牙,断然按下了电击器。
第42章
房门被推开了, 罗缪尔对持枪站在前院的手下一颔首:“简。”
女Alpha应声回头, 却发现她的长官脸色意外地难看,衬衫被汗水湿透了大半, 瞳孔隐约有些发灰的迹象——那是快要压抑不住情绪的表现。
“上校, 您……”
“自白剂。”
简十分诧异, 但很快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抽出针剂递了过去。
罗缪尔反手甩上了门。
司南全身就像刚从冷水里捞出来, 湿漉漉的头发盖在雪白的脸上, 手臂、脖颈淡青色的血管暴起,甚至连紧闭的眼皮上都隐约浮现出了可怕的蓝丝。
但没有用, 罗缪尔知道, 他已经被培养出对电击的抗性了。
罗缪尔打出针管中的空气, 抓起他一只手,咬牙将药剂全数打了进去。
自白剂是他赴华之前就准备好了的,但根据经验来看,这种药剂并不能令使用者得到精度很高的细节信息, 并且存在一定程度的误导性。更糟糕的是, 有时候自白剂并不能立刻让施用对象立刻回忆起所有答案, 而是会在一周内慢慢产生效果;总而言之,并不是很方便的刑讯工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