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捕风_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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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叶雪山没有筷子,用手指钳起一段青菜往嘴里送,同时头也不抬的说道:“是,我从来不闹大病。”

  林子森走近了他,看他穿得太过单薄:“少爷饿了?”

  叶雪山鼓起腮帮子,很用力的一嚼一嚼:“白天吃得少,刚才饿醒了。你出去给我买点吃的回来,顺手把狗喂了。”

  林子森答应一声,转身就走。

  

  冬季天短,外面已经黑透。因为不往远走,所以林子森没乘汽车,迎着寒风向前快走。他心甘情愿的照顾叶雪山,不是奉献,而是责任——替死去的叶太太负起责任。

  自从离开叶太太之后,他就再没掏心扒肺的爱上过任何人,唯有对待叶雪山,他会偶尔生出满腔酸楚的温情。叶雪山是叶太太的延续,在叶雪山身上,他时常能够看到叶太太的影子——隐隐约约的,若有若无的,让他感到或温暖、或凄凉。

  

  林子森买回热饭热菜,把叶雪山和大黄狗全喂饱了。叶雪山这回舒服了,披着一条毛毯跑去客厅。林子森坐在沙发一端,留出位置让他伸伸展展的躺下。顶着一头乱发枕上林子森的大腿,叶雪山闭上眼睛,低声说道:“轻点。”

  林子森找准穴位,为他按摩头部。昏沉着睡了一天,他睡的头脑一片混沌,一阵一阵的只想发呆。

  林子森张开五指,两只大手完全捧住了他的脑袋,力量不轻不重,一下一下按压穴位。叶雪山舒服了,轻声说了一句:“你是个好样的,办事利落,对我也好。”

  林子森没有回答,单是饶有兴味的将手指埋进他的短发。头皮热烘烘的,是个不得见人的隐秘地方,指尖缓缓的划过去,是单方面的亲昵。

  良久过后,叶雪山觉得索然无聊,伸手向外摸上茶几,他没摸到糖果,却是摸到了一盒火柴。林子森以为他是想抽烟,又见茶几上并没有香烟筒子,就开口说道:“我有烟卷,少爷要吗?”

  叶雪山懒怠睁眼,心想没糖烟也行,便扬起一只手去掏他的裤兜,正是一掏一个准。睁开一只眼睛瞄过去,他见香烟算是好牌子,便放心的抽了一支叼在嘴上。林子森接过火柴,为他点了火,又欠身把玻璃烟灰缸摆到茶几边沿。

  叶雪山重新闭了眼睛,吸了烟不往肚里走,在口中打个转儿就呼出去。白皙手指夹着烟卷,他向旁边轻轻一拨林子森的右手,口中说道:“小心,别烫着你。”

  然后他又浅浅的吸了一口,依旧是尝不出好味道来,只当是个乐子,一口一口的向外喷烟,全喷在了林子森的脸上。

  林子森在烟草气息中,没话找话的问道:“今年过年,少爷得去北京吧?”

  叶雪山翘着嘴角,忽然冷笑了一下:“去北京干什么?自己没家?”

  “不是,北京不是有大爷吗?”

  叶雪山一摆手:“我原来是穷的没办法,厚着脸皮上门去打抽丰;现在我不穷了,为什么还要过去找骂?我贱吗?”

  林子森看他像是要闹脾气,就没说话。

  叶雪山这时又道:“我只是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带兵回来,如果那片地盘真被贺占江占住了,我就把这三年里向他要过的钱汇汇总,算个整数全还给他,他妈的最多不会超过十万。全还给他,我从此和他一刀两断!”

  说完这里,他向外面伸长手臂,准确无误的把半根香烟摁熄在了烟灰缸里。林子森看他忽然发了怒,不由得心生疑惑:“少爷和那边大爷关系不好?”

  叶雪山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长长的叹出来:“子森,那边什么时候和这边好过?人家说我来历不明啊!”

  随即他挥了挥手:“不说了,陈芝麻烂谷子,说了也是没用。聊点别的,听说贺占江让他小老婆挠了?”

  这个题目来得及时,林子森立刻有话可讲。别人家的倒霉事才最能令人开心,两人一递一句的谈了起来,当晚林子森也没有回家,就在客房对付了一夜。

  

  翌日上午,叶雪山彻底恢复健康,开始在这年关时节四处奔波,想要多敛些钱财过年。他成了忙人,自然也就淡忘了身边的闲人——比如吴碧城。

  吴碧城放了寒假,终日无所事事,先还等着叶雪山邀他出门,没想到左等没音信,右等也没音信。他高坐在家中,不禁就要开动脑筋,越想越乱。

  末了,他单方面的认定自己是失恋了,失恋的原因,当然是因为叶雪山很坏,以及自己太不自爱。辗转反侧的失眠了两夜,他在第三天振作起来,关上房门痛斥自己:“你也是个读过书的青年,并非无知小子,怎么如此糊涂,只在虚无缥缈的情爱之事上下功夫?你自己用功上进,将来像父亲一样做出一番事业,难道还怕没人和你好吗?”

  思及至此,吴碧城攥着拳头一捶桌面,起身走去书房,把那蒙尘的书籍搬了许多出来,开始静下心思,钻研学问。

  

28

28、风雪夜 ...

  吴碧城在爱情上受了打击,便逃避到书本里去,立志要把英文原版的《莎翁全集》全部背下。吴廷荪就这么一个儿子,见他既不出门交际,也不在家玩耍,天天坐在书房里做蚊子哼,宛如一只呆头鹅,就不知如何是好。他觉得儿子这样子不像是有出息的,但又绝不能抨击那做学问的行为;所以只要见到儿子,他就忍不住要张口结舌,是满肚子话说不出的样子。

  叶雪山给他打过一个电话,是吴家仆人接听的。听说他要找少爷,仆人放下话筒走了许久,末了回来告诉他道:“少爷说他拒绝和你交谈。”

  叶雪山听闻此言,啼笑皆非,又因为也不是非常想念吴碧城,所以挂断电话,也就罢了。

  

  年关越近,伙计们回来的也越多。生意一笔接一笔的清算完结,今年的事情就算是完成了十之八九。叶雪山知道这帮大伙计们管人管事又管货,没少顺手牵羊的偷烟土,不过凡事总得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才能含糊过去,所以权当不知,依然是大把的向外撒钱,翻着倍的打赏,哄得下面这些人喜笑颜开,吉祥话是一车一车的说给他听。叶雪山含笑听着,心里则是觉出了不可思议——就在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团团乱转着四处弄钱,像一名体面而又狡猾的乞丐,明知道自己不成器,但又无心上进;想要去北京向大哥要点过年的钱,可又不敢,因为前半年已经要过一次了。

  这样想来,他几乎要感激了上半年的绝境,也要感激顾雄飞的凶恶言行。他想自己可能是脸皮比较厚,非得大耳刮子狠抽上来,才能知道疼,才能知道要脸。受一场侮辱,换得奋发,其实很值得。

  

  打发过了伙计们,叶雪山开始筹划着去瞧瞧贺占江。贺占江上个月已经离开了北京,仿佛是上头调他南下打仗,可他不但抗令不遵,而且跑去热河附近的军营中躲了起来,随时预备着闹独立。这就很麻烦,因为路上雪厚冰滑,叶雪山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到达军营。

  这个时候,陪他出行的就还得是林子森。

  林子森没爹没娘没老婆,过不过年都是他一个人,正是无牵无挂;所以这天晚上叶雪山在家里一边收拾行装,一边说道:“得亏你是个单身汉,要不然大年下的,我还真不好让你和我出远门去。”

  林子森先前一直在楼下指挥两个小伙计包装礼物,此刻刚刚上来。听了叶雪山的话,他笑了一下,随即说道:“少爷带两件厚衣裳吧,路上得坐马车,车里太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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