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消息传来,满朝皆惊!姜扬当即对卫阖说:“我必须南下!我待人宽宏,他人却三番四次欺在我头上,连带姜胜,这已经是第三回了!不彻底断了他的念头,浇灭楚国的阴谋,我不知道还有什么颜面做容国的国君!”
卫阖这一次也松开了口风。姜扬道:“此事宜早不宜迟,我打算带着虎臣往南与庞大将军会和,然后与楚人决一生死!”
卫阖注意到他心情的转变:“这才好了没几天又开始心不在焉,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君侯从前不是那么急躁的人。”他联想到家中另一个突然消停下来的情况,不由得心底暗笑,“和心上人吵架了?”
姜扬一愣,本想说不是,但他听说卫阖在风月场上是个老手,思忖着他说不定能帮他出出主意,便顺着他的话头接下:“真是让人心烦。我不知道怎么就喜欢上了这样任性的人。现在我们闹得很不愉快,卫相有什么办法么?”
“是什么缘故呢?”
“他不守妇道!”姜扬脱口而出,“脚踩两只船!”
卫阖笑道:“这能有什么办法。你总是对他好,给他糖吃,日久天长他就忘了疼,一点点小事就蹬鼻子上脸,这都是女人的通病。你冷他一段日子,他就知道疼了,就想起你的好来,你不用做什么,他就自动贴上来了——这可正好你安心南征。”
姜扬狠了狠心,心想也是,总是自己巴巴地往上贴,他却不知道珍惜。他视他为唯一,为珍宝,他却屡屡踩踏自己的真心,姜扬便决定:这一次出征秘密执行,走之前,他不打算让高长卿知道。等回来之后,再看他的表现决定要不要招他回宫。姜扬知道这一段日子对自己会很难,毕竟他对高长卿的渴慕已经到了自己都震惊的地步,可是忍一时不快,可以逞今后之大快,他要钓一条胡乱扑腾的大鱼,就得舍得眼前的诱惑。就这样,他开始让虎臣和金吾卫一道操练,准备三日之后乘夜离开国中,拨马向南。毕竟以朝廷的磨叽油滑,他大概这辈子都别想出征,只可惜,姜扬不属于按章办事的那一茬:臣子不允,他偷溜还不行么?
卫阖晚上坐车拜访了燕氏:“燕将军,高家托付你看管的两邑封地,你可以还给小高了。”
燕平颠着勺子奔出来道:“卫相啊!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不来……卫相留下来用晚膳否?”卫阖恭敬不如从命,回家时带回了契书。高长卿大喜。他一拖再拖,从前是因为公务繁忙,他必须身在国中辅佐姜扬,没有时间照料封地;后来则是因为,他手中有景荣临死前转送他的五百顷土地,他怕人一死就提出土地流转,容易招惹是非。现在尽然燕氏也送归于他,他倒是不害怕了。第二天便穿着白衣去景家吊唁,与他们说明情况:“世叔与燕公替我父亲保有封邑,等我成年再交还于我,这份恩情我永远不能忘怀,请让我们两家永以为好。”景氏以为然,看到契信,不得不割肉给他。
高长卿这就与卫阖告假:“我要走半个月,去接手新的封地。”卫阖送他一辆华贵的马车,送他到门口,“休假不带薪。”
高长卿长笑,与他拱手作礼,卫阖看着他的背影眼神闪烁。
第 60 章
高长卿带着高栾去城外料理封地,一边处理积攒起来的民事,一边尽心教他执政治民的道理,这一晃就是好几天过去,忙得焦头烂额。等空闲下来,他和弟弟走在盛夏的田野上,蹲下身抓了一把肥沃的黑土在手中:“事隔十年,我高氏总算再一次享有土地。土地是一切的根本,你要记住。”
高栾乖巧地跟在他身边。
这时候,田垄处闪过一骑,却是燕白鹿。他高一声第一声地叫着“小小高”,走到近前,不情不愿地下马,叫了高长卿一声“哥哥”。高长卿看他那个别扭的模样,更是确信自己一辈子也没有办法喜欢起这个弟弟的小伙伴,很不客气地冷声道:“谁是你哥哥?哥哥也是你随便叫的?”
高栾恼火:“哥哥不要随便欺负小鹿啦!”说着走上前去拉着他的手,“你怎么来了?”
燕白鹿哼了一声:“我才不是来看你的呢!”
高栾这几日空虚得很,跟哥哥睡在一张窄小的床上,却什么都做不了,高长卿嫌热,甚至连抱他都不肯,此时恨不能拉着燕白鹿去水塘里战上个三百回合。他偷偷瞟了眼哥哥,“你先去别墅里等着,我们看完这个村子就回去。”
高长卿看到两个人亲密的样子,简直是眼中钉肉中刺:“燕小将军就这么闲么?”
“反正宫里都没人了,我为将无兵,当然闲啦。反正金吾卫会管的。”他耸耸肩,“所以来乡下找你们了。”
高长卿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燕白鹿一脸想你也不知道,被高栾戳了一下腰才不情不愿道:“你不知道么?国中大变,扬哥他跑了。”
高长卿一个晴天霹雳,定在原地:“……什么、什么意思?”
“公子胜跑到楚国跟楚人联手,打算北上抢王位,扬哥不堪其辱,想要御驾亲征给楚人点颜色瞧瞧,朝廷不同意,他就在前天夜里带着虎臣偷偷出城跑了,到南边打仗去了。”燕白鹿端详着他雪白的神色,“你真是不知道啊?唉,消息太闭塞了。”他老神在在地数落高长卿。
“卫阖这狗贼!”高长卿大骂,跳上他的马头也不回地跑了,不一会儿就消失在金色的田垄上。高栾目瞪口呆,看看燕白鹿。燕白鹿把他拉进怀里,他的脑袋咣当一声撞在他的胸甲上,撞得头晕眼花。“我们来玩耍吧!”燕白鹿在他脖子上磨蹭来磨蹭去,“我可想你啦!”
高栾难得推开了他:“我觉得我哥哥好像很急躁。我怕他出事,得跟过去看看。”
“他会出什么事啊?”燕白鹿不满意,“他不要让别人有事就好啦。”
高栾唔了一声:“……也对。小鹿,你是不是长高了呀!怎么一下子我、我就只到你鼻子这里了?”
燕白鹿雄赳赳气昂昂:“因为我是你夫君嘛。你看,扬哥就比你哥高那么多,正好可以让他枕在肩上!我就打算以后比你高一个脑袋,你慢点长!”
高栾心花怒放,怒放着怒放着蹲下去咬了小小鹿一口,“那……这里有没有长大,嗯?”
燕白鹿会意,两个人胡乱啃咬着倒在湿漉漉的稻田里,高栾扒下他的裤子给他咬起来,燕白鹿则色迷迷摸着他肥白的屁股,用手指小心地为他扩张。
“对了,太医说我肾虚呢。”
“这样啊……”燕白鹿解下腰带缠在他下身打了个结,“这样你说好不好?”高栾下流地蹭着他嗷嗷乱叫。两个人一玩闹起来,就把什么哥哥姐姐抛到九霄云外了。
高长卿回国中,也不管什么禁令,径自进宫见了高妍。高妍竟然不在渐台,而是穿着玄端坐在姜扬的书房里看公文。高长卿吓了一跳,高妍也是吓了一跳,旋即埋怨他道:“都什么时候了!你怎么才来!”
高长卿拗着马鞭,实在口渴,吃了她一盏茶水,结果甜腻的要命,根本不是姜扬寻常喝的苦茶,弄得愈发心烦意乱:“怎么回事!到底怎么回事!我走了才三五天,这怎么跟要变天似的!你这身衣服又是怎么回事!”
高妍骂他:“你还讲!我修书催了你几回了!你去哪儿了!”
“你找过我?”高长卿眼风一厉,“我不知道。一定被人动了手脚。怎么在宫里这么久还不懂最起码的规矩!以后尽量不要修书,给人落下把柄!要找我你就直接找个人带口信。”他往绣墩拖到房间四角的冰块边上,拿了张羊皮纸噗哒噗哒扇凉,“现在说这些也晚了。赶紧把事情跟我讲一遍——姜扬他真出城了?”
“他瞒得紧,我知道的时候他连戎装都上身了,我要他跟你商量一下再走,他没吭声,当晚就带着虎臣走了,让彭蠡看守王宫。”高妍把猪鬃笔搁下,撩着袖子给他看,“不过他还算内明,没有把国家大事交给别人,下了诏书立我为‘王若’,在他出征期间全权摄理国务,我这是刚从朝上下来。朝廷那帮人真是要说死我了。从来没有见过这种事!我们也是大国,居然跑了君侯,御史晕过去三回了!这下可好,他撂了的挑子,全交给我了。”
“你比他懂,交给你我倒还比交给他放心。”高长卿明白过来,姜扬看来还是信他们高家人的,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件事都不与他通气。他听到高妍与他说,“看到你我就放心了,我也好歇一歇。”高长卿立即按住她的手,“阿姊,恐怕你还要劳累一段日子。我要去追他!”
高妍啧了一声:“我这几天正准备在后宫准备乞巧节的筵席!你们男人怎么一个个都靠不住!”
“此中的计较我回来再与你说!把我调开、怂恿他出征,这事背后是卫阖在搞鬼!南地一定是个要命的陷阱,我只怕他这次凶多吉少!”他抚摸着高妍的肚子,“这个节骨眼上,姜扬一死,我们就全完了!所以阿姊,你一定要代替我守在这里,虽然是苦活累活,可是你一不干,有的是人想干,你若是想清闲,就一辈子得不到权柄!”
高妍看他前所未有的紧张,也跟着毛骨悚然:“那……我该怎么做?”
“只要维持现状,等我回来!”高长卿又喝了一碗甜蜜蜜的茶水,从高妍桌子上打包了几块茶点,顶着烈日走到御马厩中选了两匹好马,骑上就走。到宫门前遇上卫阖,下马就要跟他决斗。卫阖拿着烟杆敲掉他的剑柄:“胡闹!”
“这都是你设计好的!”高长卿大怒,把他逼到墙角,“你为什么要置君侯于死地!”
卫阖脸上的表情很好看了,半晌才哼笑了一声,“那你还在这磨磨唧唧什么!还不快去救你家君侯?”
“你……”高长卿吵不过他,骂骂咧咧走了。这一走就是两天两夜。烈日晒得他昏昏沉沉,疲劳让他两眼昏花,可他不敢停下,至多在路边的草棚里歇息一刻钟,两匹马轮流跑。在跑死了一匹之后,高长卿终于看到了前方黑色的旌旗。他拼着最后一口气冲到他们跟前,眼前一黑就栽下了马,晕了过去。
重新拥有神智是件很痛苦的事。高长卿嗓子冒烟,浑身都在疼,特别是胸口,直抵他的胸口,压抑他的呼吸,他觉得他如果有命到老,一定不会活得很舒坦。因此他看到姜扬的脸,火气大得可以。姜扬也抿着嘴唇,但还是温柔地把一碗清水递到他嘴边,“喝吧,不烫。”高长卿扶坐起来,打开他想要帮忙的手,咕噜咕噜喝了个见底。
然后他走出帐篷,找到了井水,又十足打了一桶,从上到下浇在头顶。他剥光衣服洗了个痛快,发觉胸口的伤口没有想象得那么严重。巡逻的虎卫安静地走过他的身边,都老实地跳下了马,直到路过他再骑上。五百人的营帐,本以为就跟伙山贼差不多,高长卿匆匆一扫,却发觉他们结阵还是相当细谨,这一片高地易守难攻。
他回到帐中,姜扬已经穿着甲胄睡下了,占了大半张毯子。他心头火起,使劲从他身下拖出毯子,可是姜扬太重,他便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他背心,把他推到里头。姜扬啧了一声,转过身来黑着脸看他,也是面色不豫,高长卿冷笑:“你还有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