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斋顿时脸色涨红:“那不是……公事儿吗?”
顾昭失笑:“我也不追你的帐,你那账本连着我老哥哥们,我是谁家也要不来的!算了,我不去想了,如今呢,这道是修成了,可五十里的新驿站却没有兵卒可用,李将军不知你那手下可有能干活的兵卒?”
李斋呆了一下,抬头问顾昭:“你的意思?哦,许多呢,独臂的,瞎一只眼睛,断腿的,这些脑袋都清醒,又没傻了,只是干不得重活罢了。”
顾昭用手弹弹床梆子道:“官办驿站,咱是不敢挤人家买卖的,自古不健全的人,也不能惊了贵人。在我看来,什么狗屁贵人皆是一堆不通人情的傻哈哈儿。”
李奇连连点头,很是认同,他哥哥在下面踢了他一脚。
顾昭继续道:“给残卒找媳妇儿呢,我这里是不做这等媒的,谁家骨肉不想给个好人户。摊派的也好,买来的也好,此事万万不可。将心比心,我有闺女也想找好女婿不是?两位将军知道,我迁丁司有五十里一座的收费驿站。如今各站虽简陋还在建设,不过也差不多了。
你们算算,一家驿站一个站主,两个管事,两个伙计,一个马房小吏,一个厨房厨子,还有道路边收费的账房杂役,零零碎碎算下来,一个驿站如今要用十二到二十人。”
李斋点点头,仿若明白了什么,不由得他眼睛闪着光的看着顾昭,这顾家的顾老七,当得大梁第一能臣,这话的的确确不是大太傅白夸奖的呢。
顾昭冲着李斋很诚恳的一笑道:“李将军,咱与其授人与鱼不如授人与渔。那新开的驿站后面皆有水源田亩,不妨咱就将那些残卒分到那厢可好?健全的咱能丢出去,这不全的,国家当养一辈子!这丢出去随他们自生自灭可就不仁义了,对吗?不若给个小官,叫他们去当管事吧!一来每月有个进项。二来分封的田亩就在他驿站后面,如此也算有家有业,如此便姻缘天定,由他们自主成婚如何?”
这太可以了,在没有比这个好的办法了。能为这些可怜的残疾兵卒考虑的那么长远,顾昭可谓是煞费苦心。李斋跟李奇心下佩服,又是一通感激不提,只说,天近响午,他们也不好意思留饭,便各自带着好消息去了。
顾昭约莫着他们出了院子,这才对身后道:“李斋这人不错。”
阿润低低笑着,从房间后面慢慢转出道:“他自是不错,将才吗……他还真不算好的,兵事上他不如你三哥,不如你五哥,可是若说心肠他却是个最软的。我就看中他这份仁义心肠,当年太子府跟我的人不少,最后我手里也不过却是十多位而已。”阿润说这话的时候,难免一脸骄傲,就如顾昭夸奖付季,夸奖顾茂昌他们一般的脸色。
八年帝王生涯,阿润整个的人都变了,如今大家再不敢抬头看他那张漂亮的面孔,却只能匍匐在他的威仪之下。一个皇帝被人敬服,只能因为他的功绩,却不是为了他的身份,一个政治手段强硬皇帝更是如此。八年的煎熬,阿润终于架空了胡寂,熬倒了天授帝留下的最后残渣,这一切都做得十分干净明白,有理有据。谁也说不出旁个狡兔死走狗烹的怪话来。
顾昭对赵淳润最大的影响就是,不论做任何事,第一条就是需坦荡荡。
顾昭抬头笑笑,伸手摸摸阿润的脸颊叹息了一下:“这么凉!穿的不够压风吧?我看这雪势越发小了,明日若停了会加倍的冷,你要加几件衣裳,哎!我今冬是管不了你了。”
阿润满足的笑笑,也不接他的话,只是贪婪的低头吻吻他,一伸手裹着锦被将他抱起来,自右厢转出去坐到了后院的暖轿里,他们又被抬着回到自己的院子。
顾昭回到自己的屋子便无比满足,他如今是那也住不下的,他有一颗老人心,最恋家,他觉着只有他这屋里才算是屋子,才能妥帖了。
阿润将顾昭放到床上,亲手又帮他换了一次药粉,裹了伤口,看着顾昭两脚的冻裂,他不由得又想发脾气,顾昭失笑拍拍他胳膊安慰:“这么大的雪,老和尚若来,也不方便,我这是旧疾,早就习惯了,如今好药都用着,你也甭操这份闲心。我问你,近郊的屋子可有压塌的?”
阿润点点头:“有些的,不干你的事儿,你赶紧好好休养就是。这几年村镇附近的土地庙都加固了,如今有济民所的下去调查,过几日雪停了才有结果,这是我的事儿,你乱操心。”
顾昭一笑,才不理他呢,他只是靠在床上,举着自己的两只伤脚叹息道:“往年都是冻一只,今年也奇了……一次俩,这下如你的意了,我是哪里都去不了……”
他二人坐在一起正亲亲我我说着家常,却不想门外孙希忽然低低的来了一句:“爷,小的刚得了一个消息,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顾昭一笑:“赶紧滚进来,有什么不该说的,你这老货还学会卖关子了。”
孙希从外面进来,笑眯眯的站在门口道:“不是,这事儿吧,说大也不大,说小呢,小的怕爷以后知道了,要怪小的没提前说……”
顾昭厌恶,一摆手:“你赶紧说!”
“是!”孙希讪讪的,马屁没拍好。
“爷,我听那厢说,咱家的付小爷要跟刑部的白学路大人家结亲呢,说是咱家大府老太太做的大媒人,说的是白大人家的侄孙女。”
顾昭一惊问到:“你说我大嫂?”
孙希点头道:“是,就是咱家老夫人。”
顾昭看看阿润,阿润也是一脸纳闷,不过他却说:“付季也不小了,那几年一直忙,也耽误孩子,如今也该给他娶一房媳妇成家立业了。不过……我恍惚听他们说白学路的母亲可就生了他一个?如今怎么出了一个侄孙女了?”
顾昭轻笑:“你长本事了,谁家娘亲生了几个你都知道?”
阿润接过一边内宦捧过来的汤婆子送进被窝里笑道:“也就是那几个我比较注意,旁人也懒得知道。”
孙希在一边笑道:“白大人的老父亲,以前有六房妻妾,这位白姑娘吗,今年二十一了,她运气不好,前几年家里一直连范儿死人,一直守孝呢!还有……她的爷爷是庶出……”
顾昭一听便不愿意了,于是道:“此事万万不可!我没几个徒儿,宝贝般儿的带大了!我二品大员家的嫡出都看不上,嫌弃娇宠,怕委屈了我家孩儿。怎么能给我家说这个这呢?这姑娘一直在家里压抑着,我怕她偏激,给我徒弟说亲事,怎么不跟我提?你去!叫我奶哥去那府上把我哥哥请来,就说我找他呢……”
阿润失笑,连连摇头,顾昭才多大,动不动的就我家孩儿,我家宝贝?也不知道他脑袋瓜子怎么长的,里面竟是一些奇怪的想法跟认为,他认为顾茂昌是他孩儿,顾茂丙是他孩儿,付季是他家孩儿,就连顾茂德也是他家孩儿……哎!
第一百零九回
卢氏如今年纪大了,便多了很多习惯。现今她是家里的大宝贝儿,因此便按照宝贝的路线走,家里百事不管,都丢给苏氏去打理,每日清闲了,她就翻翻帖子出去跟老姊妹私会,听戏,偶尔也去郊外的庄子遛弯儿。
闲的多了,老太太她就开始找些事情熬日子,这城中如今只要有符合身份的热闹,老太太更是一场不落,每次都。近日,她更是多了很多毛病,特喜给人保媒拉纤,数落老头子的不是,追忆苦难岁月,给晚辈找点堵等等之类的老人病,她是一件不落,都有了。
这几日大雪,老太太窝在家里出不去,人蔫蔫的恓惶。苏氏怕她寂寞,难免就带着家里的晚辈儿一起在老人家面前凑趣儿,说些坊间道里的闲话,如今顾铭慧已然十二岁,古代女子自来早熟,因此苏氏便早早的将她带在身边管理家事,教些内宅技能。
大家姑娘,自有锦衣玉食润养出来的气度,如今顾铭慧虽没有小时候好看,可是在老太太们身边长大,她的气质却是上乘的,因是自己带大,卢氏苏氏自然看着她无一不好。
顾铭慧举起花绷子,拿着新绣的猫蝶(耄耋之意,长寿)撒娇:“奶奶,这块比上一块要好呗?”
苏氏抿嘴儿乐道:“哎呀,奶的乖乖什么都好,做什么都像样儿!夜里别熬了,仔细坏了眼。”
这连着说起来是四代人了,卢氏如今看着一日比一日的大的铭慧,难免又唠叨起早年家里的不易,苏氏难受还得强忍着,一直陪着笑脸,不敢露出半点不耐烦。都齐齐的做出第一次听这些闲话的态度,偶有老太太的痒处,必然发言要问问,哄得老太太十分开心。
娘几个正说的热闹,不想顾岩却从外面进屋,一进门也不看冲着自己施礼的晚辈,只是背着手直接走到老太太面前道:“老婆子?今儿也奇了,小七请我们过去,说是过去住几日,他那边雪景不错?他以往最烦别人打搅,我觉得不单单是这事儿吧?我问有什么事儿,细仔说不知道。老婆子?你……最近没做什么事儿吧?”
卢氏很认真的想了一下摇头道:“我能做什么事儿?太爷问的有意思,既小七请,那就一起去呗,如今我也是闷坏了,出去走走也好,我瞧着今儿雪势小了些。我早就想去他家园子住几日,就你小气,不想我去打搅他,小七又不是外人,想是他今年犯了足疾,心里恓惶就像找人说闲话呗!”
顾岩仔细想下,也是这个理儿。于是点点头,对站在一边的苏氏道:“安排一下,别闪着你娘,她这老胳膊老腿儿的……”
卢氏啐他:“呸!如今家里拄拐棍的可就你一个!”
顾岩反驳:“你懂个屁,我那是御赐的恩典,老夫就是拿着,我不拄!”
晚辈这两年常见他们斗嘴,因此便捂着嘴瞧瞧乐了起来。”
顾铭慧一听要去七爷爷家,心里很是兴奋,家里的女孩子里,七爷爷就跟她最亲,她也是入冬就没见七爷爷了,也是想的不成,她看看自己娘亲焦氏,鼓足勇气对自己太爷爷道:“太爷爷,我能一起去吗?老久没见到七太爷爷了,怪想的。今年七爷爷病了,我也该着去请安的。前几日我还给七太爷做了一双鞋子呢,正巧了,能带去呢。”
顾岩对家里的第四代向来是放羊一般的养着,尤其是女娃娃那更是如此,因此曾孙女求着,他便大手一挥道:“每日闷着怪可怜的,你想去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