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昀似乎有些茫然,转头看了看那边还站在殿下纹丝不动的贺顾,道:“贺将军不走么……”
余亦承:“……”
裴昭珩明白了过来,倒也不尴尬,只微微一笑道:“二位自去便是,朕还有话要留子环单独说。”
贺顾:“……”
他此言一出,龚昀就是再迟钝自然也明白过来了,立时脸色一僵,这才叫余亦承半拖半拽的给拉出了揽政殿。
等离开揽政殿,直走出了御苑花园里的鹅卵石小径。左近无人,余亦承才忍不住低声道:“……元夫,你今日究竟是怎么回事?方才是真犯迷糊,还是和皇上犯轴?你说你……就算你不愿见皇上与贺侯爷……也不该这样当面给皇上和侯爷难堪啊,你这不是拆皇上的台吗,万一陛下觉得你这是倚老卖老,你说你这不是给自己找罪受吗?”
龚昀叹道:“是我大意了,幸而皇上胸怀宽广,方才瞧着并未生气吧?你说陛下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是都答应选后了吗?方才我在宫门前瞧着还以为陛下是回心转意了,这才……”
余亦承听得无语,半晌才哽道:“……咱们这位陛下是谁的儿子你还不知道吗,演戏那还能差得了去?你只看前几日,他说去雁陵就去雁陵,难道还猜不出……”
说到此处,终于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两个老友无奈的相视一眼,不约而同的叹了口气,继续往出宫的路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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揽政殿。
龚、余二人刚一离去,斋儿便默不作声的领着内殿里一众内官宫婢悄没声息的退出去了,走时还不忘很贴心的关上了门。
裴昭珩在书柜前翻了半天,终于翻出一个小簿子来,贺顾有些纳闷,忍不住问道:“珩哥在找什么?”
裴昭珩道:“你过来看。”
贺顾心里好奇他要给自己看什么,左右此刻殿中也无旁人,他一时也懒得去顾及这宫中,除却帝后二人,旁人不可踏上揽政殿殿阶,否则视同谋反的规矩了。
裴昭珩见他上来了,立马往旁边挪了挪,示意贺顾坐在他身边。
贺顾唬了一跳。
这……倒不是坐不下,龙椅那自然是宽敞的,莫说多坐他一个人,就算做个三个人也是够得,只是坐不坐得下是一回事,敢不敢坐又是另一回事。
裴昭珩却没等他犹豫,直接一把拉他在他身边坐下,揽着他的肩道:“这东西本来早就准备好想给你看,只是北地战事事发突然,如今你总算回来了,正好可以仔细挑一挑。”
贺顾被他拉进怀里,还没来得及反应,倒是被他给说的愣住了,他抬眸去看裴昭珩,却只看到这人棱角分明的漂亮下颔和莹润微抿的薄唇。
贺顾问:“……挑什么?”
裴昭珩道:“宅子。”
他说着翻开了那本小簿子的第一页,贺顾定睛去看,却见上头画着的,分明是个不知哪处府宅的俯景图,画工十分精湛仔细,这园子景致布局颇佳,大小更是连贺顾这样不怎么会看这种园宅俯景图的门外汉,也能瞧出的——离谱的大。
裴昭珩道:“这处宅子,我原是最钟意的,只是园子里造的湖小些,不如另一个是联通着城外广庭湖湖底的宽敞,也是活水,只是其他地方都比那个好,前些日子我带着宝音也去看过,这孩子也喜欢那个大的,美中不足的就是离宫稍远了些……”
他这样滔滔不绝,贺顾听得都有些懵了,半晌才打断道:“不是,珩哥……你叫我挑什么宅子……?我……我有地方住呀。”
裴昭珩这才顿住,低头垂眸看着他,温声道:“长阳侯府,你给了你弟弟和弟妹住,索性你以后也不会是长阳侯了,倒不如直接把那宅子给他们,朕再给你寻一处宅子,好好修缮,不好么?”
贺顾道:“侯府是给了诚弟,不过我不是还有公主府么?那么宽敞的宅子,当初娘娘也时费了大功夫叫内务司准备的,我住了这么些年了,都很好,不用再……”
话说到此处,无意间看见裴昭珩神色,却忽然顿住了:“……珩哥,你……你这是不想我住在那里么?”
裴昭珩沉默了一会。
“子环,公主府自然很好,可那毕竟是公主府。”
贺顾似乎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了,鬼使神差的又想起他方才提点,不许龚大人再叫自己“驸马”这事来,一时还以为他是怕自己仍在介怀当初旧事。
忍不住宽慰道:“珩哥,这些陈年旧事,我早不介怀了,你不必这么敏感,公主府很好,当初先帝待我便很是恩遇了,我也很知足,不必大费周章的再换一处……”
只是他还没说完,裴昭珩便低低问道:“子环不介怀?”
贺顾理所当然道:“我自然不介怀的。”
“……可我介怀。”
贺顾闻言,“啊”了一声,不由怔住了,他抬眸去看,却见裴昭珩正低头看着他,那双一向淡漠无波的眸子里,此刻却不知怎的,好像燃着一团不易察觉的暗火。
这神态简直让贺顾觉得有些陌生。
“子环……我很介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