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能跟柳煦跪在一起。当年的柳煦守着他的灵,他就守着当年的柳煦。
外面天色渐晚,落日西沉,夜色降临。
夜深之后,殡仪馆的人渐渐地都走光了,只有柳煦一个人安安静静地跪在这里守着。
灵堂里亮起了昏黄的灯,但长夜黑暗得看不到尽头。
柳煦就这样跪了很久。
殡仪馆的黑夜安静又恐怖,平时听个脑残鬼故事都会被吓得午夜三更睡不着的柳煦却一直坐在这里,守着一个死人。
沈安行跪在一旁,虚握着他一只手,眼眶发红地看着他。
在这里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柳煦在这片煎熬里守了他很久很久。
就这样过了很久之后,柳煦就忽然往后挪了挪身子,站了起来。
他跪得太久,两腿早都双双麻得毫无知觉,站起来的时候一个趔趄,又跪了回去。
沈安行吓了一跳,连忙伸手扶了一下,但却扶了个空。
柳煦根本没想过自己还会趔趄一下跪回去,一时措手不及,连忙伸手撑了下地面,才没一脑袋磕在台子上。
或许是因为整整三天都没合眼,他一时间都恍惚了,手撑着地面傻愣愣地看着眼前,眼神飘飘忽忽的,似乎根本就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
就这么愣了小半分钟后,柳煦才动了动胳膊,往后挪了挪身子,揉了揉麻得厉害的腿,晃晃悠悠地慢慢站了起来。
他站得踉踉跄跄摇摇欲坠。
站好之后,他又叹了口气,弯下身揉了揉膝盖。
就这样缓了一会儿,多少找回了点知觉之后,柳煦就抬起脚,走到了棺材跟前。
他走得晃晃悠悠,沈安行在一旁看得担心受怕,生怕他再一个趔趄跪地上。
或许是因为马上就是葬礼,又或许是有葬礼的规矩和风俗,棺材的盖并没有盖上。沈安行一走过去,就看到自己安安静静地躺在棺材里,合着双眼。
他脑袋上和脸上那些各种各样皮开肉绽的伤口都已经被处理过了,只是死人没办法愈合伤口,看起来还是有些触目惊心。
柳煦走到棺材前,又将手放在棺材边上,轻轻趴了下来。
“明天你就走了。”
他轻轻说。
沈安行站在他身后:“……”
柳煦低垂着眼帘,看着棺材里不会再回答他的死人,沉默了片刻后,又说:“不知道你来没来过,反正我没怕你。”
沈安行没来过。
他死后一直在奈何桥上,呆了三十来天,根本没来得及回来。
他一时歉疚得心里生疼,又有眼泪啪嗒啪嗒掉了出来。
“殡仪馆的人说,路很长……你慢慢走。”
柳煦一边说着,一边把手伸进棺材里,将一把糖塞到了尸体已经僵硬的手里。
柳煦说:“这个拿好,路上别低血糖。”
他把糖塞到对方手里之后,就沉默了下来。
柳煦趴在棺材边上,看着棺里的死人,沉默了好久。
“……最后一次给你糖了。”柳煦说,“投胎之前吃了,下辈子换你爹妈给你糖……这辈子就别再回来了。”
“……这狗屁世界一点儿都不好。”
像是怕他执意流连,柳煦又对着他喃喃着重复了起来。
“……别回来了。”他说,“别再回来了……”
他嘴上这么说着,声音却越来越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