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际泛白时,两匹快马拉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飞快踏过渐渐淡去的夜色,踩过空无一人、染满晨露的青砖街道,停在天枢门外,将一封急信递过了紧锁的宫门。
片刻之后,天枢门打开了一扇角门,马车上的人匆匆下车,快步行了进去。随着一道厚重的声响,角门关闭,整个富丽堂皇的皇城,又成了一只鸟都飞不进的铁牢。
只剩下那乘马车,静静停在天枢门外。
——
宫门每天到了时辰都是要落锁的。官员想要在夜里入宫觐见,只有手中有十万火急的急奏,从离皇上住所最近的天枢门递进去,才有机会在夜里面圣。
这还是后主打登基之后,第一次被急奏从夜里吵醒。他被披上衣袍请到龙椅上,靠坐在那儿,还在打瞌睡。
他昨晚跟新入宫的两个嫔妃闹晚了些,这会儿才是刚睡下。
片刻后,他看见了疾步而来的庞绍。
他噗通一声,自爱龙椅前跪了下来。
“臣曾有一件极重要的事隐瞒了皇上,而今东窗事发,是臣的错!”他说道。
后主满脸不解,将到嘴边的哈欠憋了回去,问道:“什么事?”
“霍无咎逃了。”庞绍咬牙说道。“臣与北梁储君霍玉衍一直有往来,他的手下今日发来急信,说霍无咎已引北梁兵马渡江,恐有十万之重。”
后主的眉头皱得死紧。
庞绍的每句话他都能听明白,但合在一起,却让他迷糊了起来。
这都什么跟什么?一夜之间,怎么就会突然发生这么多的事?
便听庞绍拿出自己手中早准备好的几封与霍玉衍来往的信件,放在后主的御案上,飞快同他解释了起来。
“霍无咎渡江之前,霍玉衍便找到了臣。他想要霍无咎的命,却不敢自己动手,便说要把霍无咎骗来,想借臣的手杀了他。臣本欲杀霍无咎,却又临时改了珠主意,将霍无咎活捉,就是想借此牵制霍玉衍——毕竟臣随时都能讲霍无咎完好地送回去,重新威胁他的太子之位,因此霍无咎在我大景,霍玉衍便也不敢妄动。”
却见后主还一副没睡醒的样子,又问道:“这就是你跟朕说,留着霍无咎的命有用?”
庞绍看着他这幅迟钝窝囊的样子,只觉厌烦。
若不是事出紧急,需要拿他的圣旨去搬周围郡县的兵马,他才不会到这儿来给这废物汇报这些。他嘴里的话,也六分真四分假,他自不会告诉后主,自己这几个月,早靠着霍无咎,源源不断地骗来了霍玉衍十数万两银钱了。
庞绍咬牙:“是的。但如今霍无咎脱逃,不时便会危及临安。臣请皇上的圣旨,立马着人去周围郡县借调兵马,保护皇上的安全。”
后主这才吓醒了一半。
“快去,那快去。”他说。“可是,霍无咎是怎么跑的呢?”
庞绍咬牙切齿。
“自是靖王放走的。”他说。“从临安赶去江边,再快的脚程也要三五日。这么些时日下来,靖王府风平浪静,定然是在给霍无咎打掩护。”
说到这儿,庞绍一抱拳,跪地道:“皇上,您一定要将靖王捉拿看守住。他既能替霍无咎掩护,想必手中会有霍无咎不少的消息,甚至或许捉拿了他,还有牵制霍无咎的可能。”
后主却顾不上这些。
“这病秧子倒是胆子大,敢通敌!”他咬牙切齿。“果真是贱人生的孽子,骨子里就是坏的!”
说着,他抬手便道:“来人!速去靖王府,给朕将那贱货捉来!”
却听庞绍拦道:“皇上,不可!”
后主皱眉:“怎么?”
庞绍道:“靖王深不可测,此举恐会打草惊蛇。臣有一计,请皇上听听。”
后主忙道:“快说。”
便听庞绍说道:“今日便有大朝会,皇上不如等他入宫之后,再将他留下。到时,他人在宫里,岂不是瓮中捉鳖?”
后主一听,只觉有理。
他松了口气,道:“就按你说的办。”
庞绍应是,便要退下。
后主的瞌睡也被惊没了。他眼看着庞绍行礼后退,窗外,熹微的晨光隐隐透出,和殿中的灯烛光亮融在了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