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淮有时候看着银止川的侧影会怔怔发呆,像在想着什么自己的心事,但是一个字也不曾向人提起。
银止川盘算着自己的后事。
他慢慢地将整个府邸里的下人都打发出去,有些值钱的玩意儿,就分发给了星野之都内在此次毒疫中倾家荡产的难民。
他将龙眼琉璃、避水凝珠等物当做石子,坐在屋顶上,用弹弓往路过的人身上弹着玩。
有人被打中了,并不怎么疼,但心中怒起,正准备破口大骂是哪家顽劣小子犯浑,却发现脚边“石子”透着晶莹的光芒,价值连城,便立时欣喜若狂地大叫着,跑回家去。
“四哥六哥,这是我们从前最喜欢玩的游戏了,而今却只剩下我一个人。”
银止川低低地叹了口气,天空的月亮皎洁而孤寂。
他手撑着下巴,手边放着桑梓归。
银止川想象着和当初兄长们一起喝酒的时光,好像他们还和自己一起坐在这高高的屋顶上。
有时候姬无恨也会出现在他身边,问:
“止川,何苦呢。”
他心里明白,如果银止川真的想活下去,不至于毫无希望。
但是银止川偏偏不想。
“无恨兄,”银止川只说:“我已经孤零零在这世上活了七年了。”
“我曾无数次想,我为什么没有和父亲兄长们一起死在疆场上。这人间,活着是很冷的啊……”
他漫笑着,饮了一口酒。
“更何况,与西淮也无关。在遇到他之前,我就如行尸走肉一般活着了。遇到他之后,才由一场美好幻梦骗着,在这世上多活了段时日……到而今,我大梦初醒,明白过来,原来在这世上确实是没有人希望我活下去的,才选此下策而已。”
姬无恨皱了皱眉:“话不能这么说。”
“我已经认清我的心了。”
银止川笑笑:“……我依然爱他。即便他恨我,想要我死,但我依然没有办法不为他的受伤难过。我没有办法的……除了认了这命中注定的情劫,又能怎么样呢?”
“……那你也不能因为他想叫你死,你就——”
“我问一个问题。”
银止川打断他,说。
“什么?”
姬无恨皱了皱眉头,问。
“如果。”
银止川晃着酒坛,递了姬无恨一只,与他轻轻一碰,说道:“姬祸命在危旦,你愿不愿意为他上刀山下火海取灵药?”
姬祸是姬无恨的同胞弟弟,莫说取药,即便是要姬无恨将眼珠子挖出来给他,他也是愿意的。
更不提姬祸如果还是在危在旦夕的情况下。
姬无恨果不其然,毫无犹豫,点点头。
银止川一笑,说道:“你看,你不也是么?”
“说是取药,都不过是为一个人赴死罢了。那么是怎样死去,又有什么关系呢?”
“……”
姬无恨一语塞在喉中。
见姬无恨不懂这其中的关窍,银止川也不答,只笑着,将两手撑在身后。
仰首看着满天的星子。
“我活厌了,死了能叫他开心,就叫他开心开心好了。”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