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罪不至死。”
良久,银止川哑声说:“你……”
“我知道。但是这是我的选择。”
西淮比划了一下,说道:“我的心里有一个怪物,你懂吗?……我读过孔孟书,习过仁义道德。但是当旁人恶毒对你,你却只能将恨意埋藏在心里时,就会养出这样的怪物。”
银止川看着他苍白冰冷的脸颊,好像冰雕玉琢——
多么出尘不染埃的容貌啊,衬着似雪的白衣,说是谪仙也不为过。
“所以,如果你压抑自己,就会变得和我一样。”
西淮淡淡道。“那在望亭宴上,莫氏父子也是一样的原因?”
银止川问。
西淮答:“是。”
银止川久久没有说话。
“我们都是这个世界的叛逆者。”
沉默中,西淮突然说:“……就如同我父亲告诉我羽タ读家要原谅。但是我若原谅,我就会疯掉。这个世上,有恶意的人才是正常的。”
“你还是不知道我为什么难受。”
银止川静了静,而后晃动酒坛,轻笑了一下。
“我知道。”
西淮却说:“你的痛苦来源于拘束。”
“——你的血亲死去了,但是他们守护的人却对他们的灵位与尸骨刀剑相向。你愤怒,但是你接受的教育不允许你愤怒。你像一个迷失了方向的兽一样,不知道自己的列祖列宗是为了什么流血牺牲,难道只是为了空虚可笑的‘忠君’两字么?……是么?”
“……”
银止川在空中晃动酒坛的手蓦然顿住了。
“简单来讲。”
西淮却还没有住嘴,接着道:“你想叛君。”
“——你闭嘴!”
在头脑反应过来之前,身体就已经先扑了出去。
银止川手背青筋暴起,狠狠地捏着西淮下颌,将纤细瘦弱的白衣人整个按在了地上。
西淮身后酒坛全碎了,锐利的瓷片扎进了他背后的皮肉里。
鲜血缓缓地濡了出来,和那些烈性的酒一起,染红了少年人素白的衣袍,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他的脸颊慢慢变得青白,眼梢因缺氧变得绯红,压在上方的青年却毫不手软,银止川狠狠低喝: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是谁让你来说这番话的!”
西淮被掐得几近窒息,但却不肯退让。
他的眼瞳黑如墨水银,冷然地望着银止川,没有分毫退缩的意思。
银止川咬着牙:“凭你这句话,我就能掐死你。”
然而西淮只是无声地看着他,一丝也不挣扎。直到空气变得稀薄至极,他的身体慢慢疲软下去,眼睫颤了颤,合上眼,也没有分毫求饶的意思。
银止川看着身下人,在最后一刻松手。
“你说得对。”
他突然抬起头,看着四面供桌上摆满了的漆黑灵牌:“我是我们银家最叛逆的孩子。对君王的忠心,最值得拷问……但是偏偏是我这样的人,活了下来。”
他笑了一下,很嘲讽地:“你还记得我与你提起的濯银之枪么?”
银止川问:“我父亲收起它,实则是因为我提不起它。……濯银之枪需要信念极其坚定的人提起,但是我没有。多么讽刺啊,我破开了它的封印,却不是能提得起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