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泪已经淌了出来,秦绎伏在棺椁上,发出一声哽咽的啜泣,心仿若在被人一道道凌迟。
“凤凰儿。”
他不住地说:“孤的凤凰儿……”
然而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他再也无法补偿那个曾经对他有过期待,又寂然离去的慕子翎。
“孤记得你从天涯谷回来的那一天。”
秦绎轻抚着慕子翎雪白头发,低声说:“下了好大的雪。你骑着马,从宫门里进来,孤下朝,正巧在殿门前的台阶上看见你。”
“你把刘疆的头颅装在匣子里,扔到孤的面前,全身不带一点血污,又那样冷淡桀骜。”
“孤觉得你很好看……那件青色的披风衬得你美极了。孤一直在想,要不要叫你一同去后花园赏雪,可是想了很久,终究又没有。”
直到此刻失去,才明白,那时后花园寂寞冰冷的雪景,是此生再也回不去了的良辰美时。
秦绎摩挲着慕子翎的面颊,触碰他的眼睫和眉眼,又哭又笑,像一个疯子般在大殿内呜咽着——
“凤凰儿……”
“凤凰儿……!!”
“孤好想你。”
……
慕子翎的尸首在梁王宫停了半月,朝野内无数人议论纷纷也就罢了,直到有一日,终于来了一个年轻人,他对秦绎说:
“你再留着他,他就无法转世了。”
那人穿着一身漆黑的袍子,漆黑的长靴,眉眼间很有几分恣意不羁的意思,不知如何,就进了梁成王宫。
“你是谁?”
秦绎登时皱起眉头,敌意而警惕地望着他,一拂衣袖,带着种君临城下的威严逼视。
“你是人间的帝王。”
君在野笑着道:“我是无间的。不过,我也是公子隐的朋友。”
“朋友?”
秦绎冷笑,说:“我如何不知道,他还有你这样一个朋友。”
“你不信我不要紧。”
君在野道:“但倘若我可以叫你再见他一面呢?”
秦绎便骤然全身都僵住了。
君在野轻轻叹息了一声,说:“将外头的宫人都屏退吧。……我做这么多事,也不过,是为了再见我想见之人一眼而已。”
那一夜,不知道秦绎与黑衣的年轻人谈论了什么,又做了什么样的交易。
第二日,天亮之时,他却已经同意为慕子翎下葬了。
“他是造杀孽太多的人,你这样留着他,他无法转世,会变成世间的游魂厉鬼的。”
然而,即便要下葬,秦绎也不肯假以人手,坚持要自己去做。
他要亲自同慕子翎走完最后一程。
出殡的那一日,满城都是繁花,三月了,正是春花开得正盛的时候。
他曾经也在这样一个春天见到慕子翎,他在云燕的城楼上,微微冲他一笑。
秦绎那时二十一,慕子翎十五岁。
唢呐吹得齐天震响,秦绎一身丧服,城楼上的巨钟响了数下,是按王室血脉瞢逝办的仪典。
浩浩荡荡的送葬队伍自王城而出,蜿蜿蜒蜒朝王陵走去。
一路上,山路上的花枝都被震得落下,簌簌落在慕子翎的棺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