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逆风的坡下,混战还在继续。
梁成的士兵大约头一次见识到这等诡异的情形,一开始还好,渐渐不断看见身边的同袍惨叫着被拉入地底,恐惧的心理底线就开始崩溃了。
“……这是些什么东西啊……”
有人惊恐喊:“公子隐,公子隐呢!他不是最擅长这些么!!”
“公子隐是不是叛了……这就是他的鬼兵!”
猜忌和痛呼声此起彼伏,士气眼看就要溃。
正关键时期,秦绎蓦然举戟深刺,“扑”一声朝沙底一个地方狠狠捅去。沙下顿时沁出鲜血,长戟再拔出时,竟带出了一个头颅被刺穿的死尸!
“……镇定。”
秦绎喘息着将那插有沙魇降的长戟一把扔开,随手从地上重新捡起一个:“这东西钉住脑袋就动不了了。”
周围兵卒眼中满是震惊与错愕,看着那已经一动不动的死白尸体,虽然仍有忌惮,但好歹终于也算稳住了态势。
秦绎脸上满是血污,厮杀的空隙,他漠然地用战袍揩去手心滑腻的血液,然后再一次夹紧胯下战马,冲进盛泱的包围圈中。
他能瞧见慕子翎站立的那个地方,坡顶上,立着一道颀长而雪白的影子。
然而就像慕子翎清楚他与秦绎没有多少情谊一样,秦绎对他们关系的认识也同样如此。
他不认为慕子翎会想法子支援他,虽然他们有合约在:慕子翎帮他攻城,他给慕子翎庇佑之所。
但秦绎觉得慕子翎现在大概已经跳票了。
“黄沙百战穿金甲……”
身着漆黑铠甲的年轻帝王举戟厉呼:“……不破楼兰终不还!!梁成的好儿郎们,随孤冲进城去!!”
数万将士一齐应声,呐喊伙同着刀剑插刺进身体的钝响,一起成为了这一页史书微不足道的注脚。
怀安十一年,梁成在秦绎的亲自带领下,于赤枫关和盛泱血战。这一战,奠定了中陆未来百年的分布格局,也战得异常惨烈。
他们开始交锋时,是天还没有完全亮的卯时,及至残阳如血了,战事却仍在继续。
“真顽强啊……”
盛泱高高的城楼上,王为良注视着墙外的战事,眼里略微流露出了些意外和钦叹的神色:“人的血肉之躯,竟能和鬼兵一战么?这等以一当百的魄力,难怪梁成能在他的手上迅速崛起了。”
他的目光始终跟随着那道跨马浴血,一直冲在最前头的身影,语气不知什么意味,像有点酸,又有点不屑:
“秦绎这厮,说话尽说鬼话,人也活得像鬼似的——他就不怕死么?”
旁侧的副将赶紧奉承道:“也许是和那慕子翎鬼混久了,沾染了阴气。”
王为良笑起来,随口问另一边始终沉默的少年:“城墙上的孩子们呢,都还好罢?”
少年点头:“用了许多‘存货’,但屏障始终还在。”
王为良便十分满意,颇有些自得道:“我就知道,公子隐与他哥哥的关系必有我们可以效仿的地方。只要有本官在,慕子翎想攻破这赤枫关的最后一城,就是痴心妄想!”
少年眼帘低垂,是十分驯服的样子。
只有在王为良自信满满放出话时,他的目光微微动了一下,但很快,这一丝异样便极快地隐匿不见了。
夜幕慢慢降临,天空由橙转暗,血红的夕阳即将落到山下。
“梁军该要撑不住了罢?”
王为良看着远处的烽火,颇为惬意地说:“今夜我们就大摆盛——”
然而他话音还未落地,盛泱城外的无形屏障却突然“轰”得一声,轻颤起来,像被什么击中了——
再紧接着,就是一阵更大的震颤,站在城墙之上的孩子纷纷痛喊一声,毫无征兆地吐血向后倒去!
与此同时,慕子翎漠然地站在坡地上。
傍晚的风微微吹起了他的发,空气中有从战场带来的若有若无的血腥味。
慕子翎的目光寡淡而平静,尽管这一天下来他手中阴魂折损不少,平日里几只极喜欢缠着他的小鬼此刻也不敢跑出来乱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