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倒是懂看人下菜,以前去接待时一声不吭,发现你身上有浩然之气,就适当地泄露些许消息。”说是这么说,郁垒脸上依旧带笑,哪怕轻拍白虎脑袋,也带着亲昵之意,明显就不是真的怪罪。
“你不需要再接受考验了。”神荼爽快地说,半点不卖关子:“只有恶人才会被我们喂虎,你一身正气,值得信赖。”
说到“喂虎”时,懒洋洋趴着的白虎漫不经心地舔了舔爪子,没见林稚水有什么反应,倒是百鬼中有不少害怕地抖了抖身体。
神荼兴致勃勃:“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我们兄弟每百年要检阅一次百鬼,你且当个旁观者。”
林稚水也的确有点好奇。
华夏传说中,神荼、郁垒二神会把害人的恶鬼扔给老虎吃,但是,这边的鬼都没办法伤人,再遵循这个设定岂不是可笑?也不知道会易改成什么样子。
神荼指着左手第一位那个鬼:“上前。”声音没有半点威严,平和的好像街边寻常人打了个招呼,然而,那鬼依旧抖得不行,也不敢漂浮,双腿灌铅似的往前迈。
这位神简简单单地看了他一眼,“一生善事做了一十八件,恶事四百四十四件,皆是小恶。过。”那鬼全身力道一卸,几乎软成隔夜的泡汤面条,不敢多站,强行迈动绵软的双脚,往旁边站去。
“下一个。”郁垒虎目一瞪:“山中匪徒,杀妻弑父,随意杀人取乐,山中日日天灯不歇……”
在旁听的林稚水眉头一皱。
天灯……难道是点天灯?这可是一种酷刑,在人的脑上钻个小洞,倒入灯油并点燃,可让人在极痛苦中被烧死。
再一观此鬼面貌,也有五十多岁,这在古代已是长寿,一生中也不知害了多少人,点了多少天灯。
只一想到这个,便有团火在心底灼烧,烈焰舔砥着五脏六腑,点燃了满腔愤怒。
这畜生该死!
感受到林稚水的目光,那匪徒变作的鬼不甘示弱地瞪回去,脸上肥肉凶横,胸口绣的猛虎下山图欲隐欲露,似要随时冲破皮肤,跃出来肆意杀戮。
郁垒冷笑一声。
每百年,总有一些刺头鬼满心不服,自觉己身活着的时候在阳间呼风唤雨,死后也能作威作福,却不知,天理昭昭,报应不爽。
“虎儿!去!”
金睛白虎怒目圆睁,雄壮的躯体飞跃而出,拨开层层迷雾,如火的目光燃烧着正义,令人心悸。
匪鬼低吼一声,把拳头一攥,臂上经脉暴起,好似老树虬曲的根枝,身前绣的猛虎随他呼吸起伏,狰狞着一道道黑色的纹络。
拳头砸在虎额上,黑色的“王”字花纹震都没震一下,匪鬼心头一咯噔,发现虎眼中闪过戏谑,瞬间意识到神祇养的猛兽,和他平时打死的老虎并不可同一而论。
不等匪鬼收步退身,白虎凭借着极快的爆发速度,将其扑倒在地,嘴巴一张,巨大的吸力传来,伴随着匪鬼惊恐的叫声,他渐渐缩成姜饼糖人大小,被吸入虎口中,三两下,就被嚼成碎渣,吞吃入腹。
没有血腥,没有肉|体残肢,造成的恐吓效果反而更加好了,众鬼面上更加惶然,再不敢造次。
神荼低笑:“真是……每次都有鬼自告奋勇当被杀来儆猴的那只鸡,该给他们颁发赤胆忠心的牌匾才是。”
风吹过,树冠大张有三千里的桃树哗啦啦地响,听着如惊涛骇浪,林稚水侧头去看,两位神祇早已习惯这般响声,眼睛都没有多眨一下。
郁垒手一抬,树上立即掉下来一颗白里透粉的蜜桃,细小的绒毛遍布表面。“来者是客。”他变出水流将水蜜桃洗净,笑着递过去,“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圆滚滚的桃子看着娇嫩可爱,握在手中却沉甸甸的,林稚水一口咬下去,肥硕的果实鲜脆,甜滋滋的桃汁从口腔流入喉中,带着淡淡的清香。
吃着吃着,就感觉到一道道羡慕的视线投来,有鬼魂的,也有那头金睛白虎的。
郁垒:“下一个。”
众鬼立刻收回目光,眼观鼻鼻观心,静待审判轮到自己。
“大善之家,一生布施。过。”
“大恶之人,该杀。”
“暴风雪困城,却恶意哄抬物价,发妖难财,还将能够飞行离去的同族射死,使小灾变大难,死亡之妖不计其数。当杀。”
……
对于神祇来说,人魂与妖魂一视同仁,人吃非同族生命,无罪,妖族吃非同族生命,同样无罪,判罪从仁义道德方面出发,有罪的魂魄,不论种族,都只有被白虎吃了一个下场。
当然,神没有立场,那是因为他们是神,就像人能平静看着老虎和狮子搏斗,一死一伤一样,可若是人掉进狮子的捕猎范围,那自然是杀狮救人。
林稚水不觉得自己能免俗。他是人,立场摆在那儿,生来就会偏心人。在听到有妖族残害妖族时,比起痛心和厌恶,他只有一个心理:这种妖族,多多益善!
林稚水还看到徐吟想以及褚贞的魂魄也在那乌压压的百鬼中。他坐在椅子上吃桃子,他们跪在下面,惶恐不安地接受判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