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顾绒将眼珠看向上方时,他就对上一双红洞洞的眼眶。
霎时间,顾绒就明白了,室内哪有什么风?他所看到的随着夜风轻摆的暗色窗帘,其实不是窗帘,而是白裙女人垂下的黑色长发。
这个白裙女人不知何时进了屋子,她的头颅像是头顶垂下吊灯,又好像墙壁上的鹿头壁挂,就在床前低头,用血淋淋没有眼珠的眼眶望着顾绒。
她嘴唇大张,又极为夸张的比着嘴型蠕动,像是在控诉她无法宣之于口的绝望,但她发不出声音,所以顾绒也听不到她要说的话。
这样惊悚诡异的一幕宛如一柄小锤,正用力“呯呯”砸着顾绒的心脏,他的心脏因为恐惧跳动的十分剧烈,还产生了窒息的疼痛感,给顾绒一种或许他今晚会活生生被吓死的错觉。
顾绒也张开了双唇,竭力想要发出呼救的声音。
他也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一定是梦,是幻觉……他们没有开门,也锁了窗户这个女人没有办法进来。
顾绒努力想让自己醒来,他很难说出那一刹的感觉,但是他眼前的一切都仿佛摔碎的玻璃,在他醒来的刹那间都消失了。
顾绒再次睁开眼睛,发现他还是躺在床上。
……又是梦?
梦中梦吗?顾绒怔怔地想。
但他左手侧微白的裙角,却告诉他或许他还在一个无法醒来的噩梦里。
顾绒僵硬地转过头,就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白裙女人就站在床边,低头俯身用血糊糊的红眼眶“盯”着他看,嘴唇也如同上一个梦境中夸张而有规律的张合着。
顾绒其实怕得想叫,但是这一回他发现自己能够动了。
在发现自己能够动弹的刹那,顾绒干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用手掐身边沈秋戟的屁股,第二件事是将手伸到枕头底下掏出手机,并解锁摁亮屏幕。
顾绒掐沈秋戟下了狠手,所以掐完之后顾绒就感觉到沈秋戟身体猛地弹了起,然后闷哼一声醒了过来。
而在窗边的白裙女人的身影则在手机屏幕的光线中消失。
可顾绒说不上来为什么,他感觉那个白裙女人与其说是被光线照到后消失,倒不如说是她主动消失,就好像是她很难过没从顾绒这里得到任何回应,于是她闭上了双唇,恢复了在307朝远方和楼底眺望时的恬静和忧伤。
她消失的瞬间,有一滴水从她红洞洞的眼眶中落了下来,直直砸在顾绒的脸上。
顾绒本以为那应该是一滴血,结果他用手指擦去水迹后再用手机去照,却发现这滴水是透明的——就像是白裙女人留下的一滴眼泪。
鬼是没有实体的,一般来说人们无法触碰到他们,然而这滴泪就好像是那个喜丧阿婆为他煮的面,金童玉女为了赔礼道歉送给他吃的糖果,带着浓烈的执念冲破阴阳两界的阻隔,出现在了现实之中。
阿婆的面里有温柔和关心,金童玉女的糖里是歉意和愧疚,而白裙女人的这滴泪,则蕴含了无数沉重的思念和绝望。
顾绒从来没有接触到过这样庞大的执念,他感觉自己在噩梦中产生的所有恐惧和害怕都随着这滴眼泪落在他脸上的一刹全然消失,就像是从梦中惊醒的孩子被被母亲抚慰又安稳下来一般。
那滴泪水渐渐在他的掌心蒸发,顾绒却感觉自己的心脏也跟着一块揪疼——因为难过,像是与白裙女人发生了共情,体会到了她执念里的痛苦。
顾绒还在发呆,被他掐醒的沈秋戟已经做了起来,询问顾绒:“二绒,你大半夜不睡觉掐我屁股做什么?”
“……我做噩梦了。”顾绒神情怔忡地告诉沈秋戟。
沈秋戟就着手机的亮光去看顾绒,挑眉道:“然后你被噩梦吓醒了,就也要把我掐醒陪你?”
“倒也不是,我把你掐醒是因为我们在窗边看到的那个白裙女人进来了。”顾绒把手机的手电筒打开,使屋内更加明亮。
“我们的灯呢?我不是留了床头灯吗?”发现屋里暗得不正常后,沈秋戟这下也从睡梦中完全清醒了,更叫他奇怪的是顾绒以前见了鬼总是吓得要变脸色,刚刚在猫眼处白裙女人还没进屋他就怕成那样,照顾绒这么说他刚刚应该是已经在屋里见到了,现在却怎么如此平静?
“是不是灯丝断了?”顾绒问他,“你把其他灯打开看看。”
然而沈秋戟将所有灯都开过一遍后却发现,没有一盏灯能够亮起,他奇怪道:“停电了?”
两人一起下床走到门口那,想看看是不是门卡掉了所以屋里没电,但门卡好好地插着呢,唯一的异样是他们房间的门是开的。
“门开了?!”顾绒记得自己在梦里听到过门开声音,结果醒来他们房间的门也确实是开着的,看来那未必是梦,白裙女人大概也是因此得以进入他们的屋子。
他吓得失声,一把扣住沈秋戟的手臂。
沈秋戟觉得这样的顾绒才比较正常。
不过他现在没功夫心猿意马,他拉着顾绒让他躲在自己身后,然后靠近去检查门,结果却发现似乎整栋月亮湾都停电了,不仅他们屋里没电,外面的走廊也没电,其他屋里的学生纷纷拿着手机从门里探出头窥视着外面,看见同伴后便三言两语议论了起来——
“你们房间也没电了啊?”
“是啊,你们也是吗?我们的门还莫名其妙被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