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信件放在一旁,没有多做打听。也正是这一时的自傲,使得他错失了解糜荏的良机。
京洛之事传往各处需要一点时间。十一月时,荀攸、钟繇,何颙三人分别听说糜荏以一己之力逼迫赵忠捐粮赈灾,全部大为震惊。
也正是在此时,他们收到荀爽与荀彧的来信,邀请他们入糜府一叙。
说是一叙,但三人心知肚明这是招募门客的意思。三人犹豫再三,终究决定相信荀爽与荀彧,很快收拾好行囊带上妻儿踏上入京之旅。
越靠近京洛,他们听说的事迹也就越多。
传闻中糜荏深受天子喜爱,某些程度上甚至超过了十常侍,引得十常侍嫉妒万分。他在五月时在种植了一种从交趾带回的水稻,在九月成熟,并改良了不少种植工具。这本是利国利民的大事,应受到推广,但十常侍从中作梗,指稻为草。后来才有赵忠逼迫糜荏捐赠水稻,反被糜荏化解、逼迫。
这一波三折的剧情,听得众人如痴如醉,对当日朝堂中与赵忠辩驳的糜荏神往不已!
不久三人愈加靠近京洛,又听闻十常侍借天灾人祸诬陷糜荏行巫蛊之术,被糜荏识破,反于祭祀之时请神问天,将十常侍打成“邪崇”,将十二人全部罢职免官。
听得三人震惊不已,连下巴都合不上了!
这真的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且不谈问天之事真假——显然他们初次听闻都觉得是假的——权倾朝野的十常侍,居然就这么被一个入京还不到半年、毫无根基的年轻人干掉了?
何颙更是惊呆了!
他早知糜荏不凡,只是先前大家认为这人是老鼠屎时,他觉得这人是一碟清粥、一碗小菜,怎知他竟是满桌珍馐美食,饕餮大餐?!
这人又还有多少惊喜是他猜不透的!
三人恍恍惚惚地入了京都,听闻京中士族谈论的都是什么“糜仙师”,又说他劝说天子解除党锢之祸……
这就是他们即将效力的主公吗?听起来,有亿点点厉害呢……
三人心潮澎湃,在糜荏安排的府邸中等候几日,终于见到糜荏。
盛名累累的糜仙师看起来只是一位及冠青年,只是长相极为好看,气度雍容不凡,瞧着并不像是能随手扳倒十常侍的“仙师”。
但当他抬起眸子平视过来时,旁人就会彻底被他的眼神所吸引,忘却先前揣测,臣服于这深邃的星海之中。
三人正襟危坐,不敢有丝毫轻视之心。
他们与糜荏闲聊半日,初步了解对方的学识与脾性。听着糜荏话语间泄露的兴国安邦之意,又见他在各方面都有切合实际的打算而非泛泛空谈,都已信服七、八分。
至于剩下一些,三人还需再认真思量一番才能决定去留。不过看他们今日表现,门客之事想来不会有什么波折。
糜荏微笑道:“三位不必忧心,我已上书陛下为诸位安排职务,此事无论成与不成都不必介怀。”
谈话就此结束。
因为糜荏的尊重与恰到好处的闲适,谈话后半段三人都觉轻松愉快。
糜荏留他们用了晚膳,才令人送他们回府。
他公布菜谱后,京洛及周遭郡县虽已普及,但时间尚短,庖厨大多掌握的不好火候与量度。加上三人这段时间都与妻儿生活在家乡,没多少闲钱养仆从,还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膳食。
三人在餐桌前差点失了仪态,心中用以衡量的秤杆愈发倾斜。
晚膳结束之后,糜荏送别三人。
瞧着他如谪仙一般的俊美面庞,钟繇最后问道:“敢问仙师,十常侍中当真有邪崇吗?”
夜风呜呼里,仙风道骨的年轻人抬着淡然冷静的瞳眸看过来,肯定道:“他们当然都是邪崇。”
见几人正了面色,虚心求教,他慢慢道:
“人活于世都有欲望,有人爱财,有人喜色,有人好权……包括你、我、十常侍,所有人。”
“欲望本身是无穷无尽的,难以彻底满足的。当你得到一件东西,你会安于现状抑或滋生出新的欲望?你会克制于它还是周而复始追逐下去?”
“欲求不满是极为痛苦的,它驱使我们抛去为人的道德,掠夺他人的利益,践踏国家律法……直至将我们彻底毁灭。”
“是以人要有底线,要有控制欲望的方法。倘若臣服于欲望,那他最后往往会被欲望所支配,也就成了败坏道德、践踏律法的邪崇。”
“不单是十常侍,”他的目光深远,仿佛是要穿破夜幕看到遥不可及的星际,“望吾与诸君共勉。”
语罢他令侍从送三人归去府邸。马车之上,三人都有些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