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颂从榻上缓缓撑起来,抱了床被子靠着,又笑笑:“没缺胳膊没缺腿,好得不得了。”
喻识瞧不出来陶颂如何,只觉得他十分地高兴,眼角眉梢都染着笑意,仿佛知晓了什么天大的喜事。
喻识有些不明所以,但仍是累得很,也没有心思去想。想来死里逃生,本就是值得高兴的喜事。
他想到这里,心里又些微一沉,待陶颂修养好了,一定得找个由头,把他和崔淩送得离自己远远的。
陶颂记得崔淩与他叮嘱的话,此时也不敢对喻识说什么,只怕影响了他静养的心绪。
总之人已经回来了,来日方长,回头再说也不迟。
陶颂想到这里,又是一腔欢喜,愈发有些精神焕发的意头,再看向喻识,却发觉他又阖上眼睡着了。
陶颂念起崔淩先前的话,带去的一共两粒救命的九转丹,喻识并没有服用的痕迹,应是全给了他。
日光明澈,他思绪纷杂,兀自坐了半晌,最后却还是将那本小册子翻了出来。
书页已然有些泛黄了,页脚也皱皱巴巴,是被人反复翻看了许多遍的痕迹。画册里的笔墨却仍是很清晰,乃是千年不散的古州墨。
文漆做这些东西的时候,比写心经道法还上心,用的墨都是一等一的好东西,因而总能很轻易地被人发现。若不是孟弋时常暗中描补,只怕他要多挨几倍的板子。
小蛮山除大蟒五绝,云台门去的人只有喻识和文漆并几个小弟子。五派联手之事,也并不常见,又兼其中几处惊险,文漆回来之后便立即画了这本册子。
陶颂当时大病一场,心绪也不好,文漆为着哄他玩,送了他一本。那时也并未想过太多,对他来说,小蛮山还只是个伤心的地方。
他于云台养了些时日,一直在学着放下小蛮山的事,也并没怎么看过这本册子。那些时候,他常常能见到喻识,尽管喻识并不大注意他,只是把他当做与门下其他小弟子并无区别的小孩。
但许是因他身体虚弱,喻识每每见他时都非常温和,眉眼含笑,十分让人安心,一点都不像素日令妖邪闻风丧胆的第一剑修。
陶颂待在喻识身边九个月,直到临去扶风的前几日,才突然意识到他一点都不想离开云台,尤其是,不想离开有喻识的云台。
他第一次真切地明白了无数戏文话本诗句中所写的动人□□,他似乎是有了心上人。
陶颂徐徐翻到小册子的最后一页,仔细展开一张夹在最后的纸。
纸页已微微泛黄,上面写着洒脱俊逸的三个字,我等你。
陶颂轻轻抚了抚这字迹,临行那晚虽软磨硬泡地得了这句承诺,但到底想得不周全,没有像幻境中那般,让他再留个名字上去。
……也不知喻识还给旁人写过这些没有。
陶颂心尖上掠过一丝醋意,抬眼瞧了瞧喻识现下这张文气纤弱的脸,却又安心了三分。
无论之前有没有过什么千年妖修,吃人精怪,吸血魔头,或者花魁娘子,现下喻识身边,只有我了。
即便心里还没有,也很快就会有的。
第39章同房生活其一
崔淩再来施针的时候,喻识和陶颂正在口谈一局棋。
这日晨起略落了几滴雨,清早的风便有些微凉,鸟雀在枝头叽叽喳喳地叫着,说不出的轻快。
这二人落子落得极快,倒有些棋逢对手的意思。病中难得有精神这般好,崔淩在门外听着他们下完一局,到底是喻识棋高一着:“我又赢了。”
崔淩推门进去时,他面上的得意还未完全下去:“你这是输我第三次了,东西可由着我要了。”
“前辈今日兴致挺好。”崔淩放下药盏,又看向陶颂,“阿颂,你都输了些什么出去?”
陶颂眉眼弯弯:“左右全凭前辈的意思,只看他要什么吧。”
晨起喻识正坐着忧心忡忡地思量陆府中事,他自清醒些,心底便一直压着先前的事,楚笙不醒,他就不免挂心,时常不得安心静养。
陶颂却在此时道无聊,要拉他下棋玩。
喻识下棋也下得并不怎么样,三师兄黎山精于此道,当年也费了好大的功夫,才勉强将他教成个半吊子。
但他对陶颂很是有些愧疚,便应下了。
原本想着输几次哄小孩开心也就罢了,却不想陶颂与他也差不多少,玩了一会儿居然下出了些惺惺相惜的意味。他便有了些兴致,一时玩到了现在,烦闷的心思也散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