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临君那么一个从小乖到大的孩子,做过的最出格的事也就是和自己打架,除此之外便是前天从阳台跳下来,跑到了自己家。
只做过两件错事的人,怎么会受到太严厉的处罚。
江路再一次喘了一口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吃什么?”谢临君的声音在前方响起,江路猛地抬起头,视线却一寸一寸地往上探着。
干净的白球鞋,洗得发白的校服,好看的脖颈上没有一点儿不应该出现在上面的颜色,还有脸,嘴角青了一大块,半边脸还有点儿红肿,额角有一块纱布,他的伤几乎都在脸上。
“你怎么了?”江路怔了怔。
“我妈打的。”谢临君极其平淡地说出了这句话,简简单单四个字却投入了江路的脑海中,掀起一片巨浪袭来。
“……对不起。”江路用手指掐了掐自己的手腕,“我不该给你发消息让你过来的,我……”
我没想那么多。
害怕了,想求救,想对某人某事抱有期待,那是他藏在最深处想要活着的身体的本能反应。
“那你给谁发?”谢临君扫了他一眼,坐到了他身旁的石阶上。
江路抿抿唇,没有回话。
“不知道。”江路犹豫了许久才说出了这句话。
“嗯,”谢临君又扫了他一眼,“所以我来了。”
谢临君从小到大都是学霸,是个何等聪明的人,他大概在收到江路消息的那一瞬间就理清楚了所有的思绪。
他想明白了后果,那整齐得不像是有人睡过的床铺,凭空消失的睡衣和拖鞋,衣柜里明明有两套校服,自己身上却还有一套,鞋子也不是自己的鞋子,甚至书包都还在椅子上挂着。
那些十分明显的证据足以证明他的谎言。
但他依旧从阳台上跳了下去。
“阿姨她,”江路顿了顿,抬手揉了会儿眼睛后才继续道,“是不是和我妈一样?”
一样的疯狂,拥有莫名其妙的执念,将情绪加注在别人身上。
谢临君这次不再平淡地扫他一眼后就移开视线,而是转过了头,直勾勾地看着他,轻声道:“比你妈妈严重。”
冉秋妤的病大概比林妍的严重千万倍。
毕竟她是打着爱的幌子,将那些沉甸甸地东西压在谢临君的身上。
“对不起,”江路挪开了视线,俯下.身子将下巴枕在膝盖上,“对不起,对不起。”
他完全不敢细想,谢临君回家去后冉秋妤是怎样对待他的。
十二岁那年冬至体会到的泥沼里的绝望又如噩梦一般朝着他袭来,或许谢临君活得比他还要难上许多。林妍已经死了,他却日日都要面对冉秋妤,日日都要在那份沉重的爱里深刻的喘息——谢临君大概已经学会了如何应对冉秋妤,却因为自己的消息而打破了他们母子间微妙的平衡。
谢临君的生活已经一团糟了,偏偏还要去拉上江路一把。
谢临君从江路第二次说出对不起后就没有说话了,他看着江路的侧脸,看着江路的睫毛轻轻颤动着,看着金色的阳光穿破云层跌进树叶间隙,在地面留下点点光斑,最后他抬起手,用力按在了江路头上,“好好儿学习吧。”
江路斜了他一眼,大概是被他这句话给惊到了,嘴巴张开又合拢,半天没吐出一个字。
“好好儿学习,”谢临君按着他脑袋的手又用了几分力,“没什么对不起我的,她一直都是那样,我初中的时候就想好了,考大学,远离这个小镇,别的地方活下去。”
说着,他顿了顿,手掌离开江路的头顶,手指却捻起了他几根发丝,“你和我考同一所大学,我们一起活下去。”
远离这个小镇。
远离这些乌七八糟的事情,精神敏感随时会爆发的人群;远离这个扭曲的,人人深陷泥潭却不自知的地方。
然后一起活下去吧。
战或逃,既然战不了,那么逃跑也不是什么值得羞愧的事。
江路怔了许久,突然吸了吸鼻子,胸腔里的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似的,狠狠地往外跳了一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