蹲着蹲着,千鸟就忍不住开头瞄了还在无声地落泪的李光寒一眼,然后又是一眼,一副坐立不安,想要上前去安慰的模样。
姬冰雁倒是没生气自己热脸贴了冷屁股,他慢条斯理地收回了落在千鸟身上的目光,心里大概有了点底。
按照千鸟方才威胁老管家时说的话,还有他对李光寒的上心程度,指不定千鸟在东瀛本就和某位东瀛大将军有极为紧密的联系,而那位大将军也同李光寒一样,明明应当受人崇敬却反遭暗算。千鸟气不过此事,却无能为力,索性离开了东瀛,跑来了大宋,结果却没想到在宋土也遇上了和东瀛一样的事情,这才对李光寒之事如此义愤填膺,感同身受。
到底还是年轻了。姬冰雁安静地坐在椅上想。
千鸟不回答又如何?姬冰雁这个老狐狸看还不懂得隐藏自己情绪的千鸟,那是扫一眼就能看得透透的,千鸟屁股一翘就能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墨麒低声问老管家:“你方才说的,是‘不能’,和‘不知道’。你当真不知这汤药之事?这汤药难道不是你送给将军的?”
这问题老管家倒是能回答了,他忙开口解释:“这汤药确实是我每天送给将军的,但那汤药是我家将军家传的方子,里面放了什么,便是我也无从知晓的。每次将军叫我们给他做这汤药的时候,都是他将药配好了,打成药包给我,我再送去煎药……”
“你家将军,平日里不太会逛药铺吧?”听了老管家的解释,宫九却并未有放弃的意思,他停下了手中把玩着的折扇,慢慢地捋顺了逻辑,“若是他平时不去药铺,你们府里也没有什么药材备着,他想要配药,总得有个药材来源……这将军府里,说不准还有第二处密室,里面就窖藏着李将军配药所用的药材。”
楚留香和墨麒对视了一眼,点头道:“很有可能。”
老管家又开始摇头了:“这个,这个我也不知啊,我连将军卧床下的那个密窖都未曾见过的!”
宫九不耐地扫了他一眼:“也没问你知不知。你去把府里人通通叫来,让他们在府里仔细检查,看这储药室到底藏在何处。”
老管家呃了一声,站在原地踌躇。
楚留香看看还站在原地不动的老管家,又看看宫九隐隐不耐的脸色,忙开口对老管家道:“若李将军所用之药当真是罂粟,这种东西让府里人找,总比让官府的人来封了府搜的好。”
老管家愣了一下,觉得确实是这么回事,急忙将这事吩咐下去了。待大家都开始寻找起来了,他才回到众人身边,试探着问:“敢问墨大侠,这罂粟究竟是何物?”
墨麒:“乃是一种花,其果实在未成熟时,内含乳白色浆液,制干后的药剂,能令人产生上瘾的依赖性,若是沾上此药,便很难戒除,危害极大。”墨麒看老管家还有些迷糊的样子,便拿李光寒做例子,“你家将军,身体迅速消瘦,性情大变,极易发狂,仅有一小半是因重伤所致,导致他不断间歇性发狂之因,最根本的乃是服此药上瘾。药瘾发作之时,将军会痛苦不堪,极度渴求能够再服此药。为抗拒这种渴求,将军方才对自己下那般狠手。”
老管家的脸都白了:“将军——将军——”
这般可怕的恶花,为何自家将军会私藏在府?
墨麒突然顿了下来,发觉了一处矛盾:“等等,不对。”
一旁的姬冰雁,也皱了下眉头。他在得知李光寒可能私藏着罂粟时,本还愠怒了一下,但很快,冷静的本能便令他也发觉了这处矛盾:“既然李光寒他都为了戒瘾将他自己关进地窖里了,那他又何必准备那种汤药?我们下地窖的时候,也没曾见过汤药的影子,便是说,这汤药不是他在发作的时候服用的,而是当做寻常的药剂服用……”
墨麒看向还站在原处,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不停划落的李光寒,想起先前他做的动作和说的话:“方才,他将这汤给了青鸟。”
楚留香脑中灵光一现:“青鸟要的就是这汤!”
楚留香迅速地捋了捋逻辑:“看这满里城升仙客尸体的情况,罂粟应当是青鸟给李光寒下的。但青鸟却想要李光寒手中之汤——这意味着,李光寒的汤不论是用什么做的,其效用定然和罂粟上瘾之用不同!”
宫九眸光一转:“或许,李光寒手中的汤,并不是‘上瘾’之用,反倒可能是有治疗之效,甚至是‘解瘾’之用。”
老管家脸上的愁云,听到宫九这番分析,顿时散开了,大觉定是如此!
这就合理了!这就说得通了!他就说他家将军若是知道罂粟之害,怎么可能会做私藏罂粟这样的事情呢!?
一旁蹲着的千鸟,以一种敌意的眼神瞪了老管家一眼,还是没有完全相信老管家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的托词。他憋了一会后,还是没忍住问墨麒:“可刚刚李将军不是已经把汤递给那个谁,那个什么青鸟了吗?”
墨麒解释道:“李将军现在本就是神志不清的状态,他或许是在重复自己过去的记忆,但很可能他在重复的过程中,被本能驱使,改变了这份记忆的原本走向。”
楚留香若有所思:“既然青鸟没有杀死李光寒,就说明当时李光寒根本没把汤给他。”
姬冰雁冷静分析:“没错。很可能是李将军现在理智无法运作,只剩本能,因此在重复这一记忆的时候,他的本能压过了理智,这才驱使他没有按照真实的记忆走,而是遵循本能,将汤药送给了心爱的人。”
千鸟气势汹汹地猛地站起身:“那我们就更要找到这个什么汤药了,不然万一被那个臭女人捷足先登,抢走了怎么办?”
胡铁花真是纳了闷了,瞧瞧千鸟,又瞧了瞧李光寒,怎么品怎么觉得不对劲儿,眼神狐疑:“我说,这青鸟,看情况,可很有可能是你们东瀛的女子啊?你怎么不护你家乡人,反倒帮我们李将军讲话呢?”
胡铁花最后一句话没说出口,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很迟疑:你怕不是个——其实早已痴恋李将军良久的断袖吧?
……同样一个问题,明明放在姬冰雁那里思路就很正直,放到胡铁花这里,就莫名其妙地狠狠掰了一个弯儿。
最关键是,千鸟还很可疑地答不上来话,就光拿一双攒着怒气的大眼睛凶巴巴地瞪着胡铁花,活像是就能把胡铁花刚刚那问题给瞪回去似的。
胡铁花被千鸟瞪得更加心底发毛了:……这不是我的问题吧?不能啊,我怎么真的觉得,好像这个千鸟对李将军那个感情有点不大对呢?
墨道长和九公子怕是有毒吧!看完了他们再看其他人,胡铁花怎么就觉得看谁谁不对呢?
墨麒无奈。他站在原地,捧着雀翎又不能移动,不然李光寒就得发狂,现在已经站了足足有快半个时辰了。墨麒看了千鸟一会,突然脑海中灵光一现:“千鸟,你——”他说到一半,又觉得不妥,便把话截住,吞回去了,“罢了,无事。”
千鸟气呼呼的眼神顿时落在了墨麒身上:“什么事啊,你说啊——你知不知道说话就说半截,是很让人讨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