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儒玉在门口一顿,微侧过脸来:“待道长行完善事,也不迟。”
·
·
一场高高兴兴的庆功宴,被耶律儒玉这一来一去,气氛也搅和的差不多凉了。
耶律儒玉走后,赵祯什么也没问,恍若无事发生过似的,同墨麒商定下了出发去汴京的时间,甚至还笑眯眯地一边和墨麒聊着,一边亲自将他送回了屋,这才意犹未尽地离开。
谁都猜不出这个看起来温温和和、笑得人畜无害的小皇帝,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薛衣人也带着薛笑人连夜走了,走的静悄悄的,生怕自己才找回来的弟弟再被抓去。祭狗头铡可不是开玩笑,谁知道人头掉了还能不能有机会再“死而复生”?
楚留香也说了,这些“还魂”的人,不过是濒死之际被人暗地里喂了灵丹妙药救回来的,算不得“死而复生”。若是头都掉了,只怕再厉害的灵丹妙药也救不回来。
先前还说江湖人不能干涉量刑判案,但一涉及到自己的弟弟,薛衣人就立马换了一个态度了:江湖事江湖了,说什么也不能让弟弟在自己面前再死一次。
那些毒瘤,鱼肉百姓多年,做了不少对不起玉门关百姓的事情,他们走私出去的货物里,甚至还包括拐来的少女孩童。这样的人,可值不上用难能可贵的第二次生命来偿还。更何况,薛笑人当时是被人用药物控制着的,神智并不清晰。
墨麒已经打断了薛笑人的四肢,废了他的功夫,就算伤好复原,也再不可能恢复武功了,更不可能再拿起手中的剑去伤害任何人。薛衣人准备日后就将弟弟养在庄上,好生看管,绝不会再给他任何搞事的机会。
宫九压着冰冷的怒火,最后一个走出大厅,瞧见了站在门边上,仰着头欣赏西北月色的楚留香。
他没打算理睬,目光错也不错地往前走。
楚留香摸摸鼻子,尴尬道:“九公子,留步。”
任谁都能看出,此时宫九已经是处于忍耐的极限了,但楚留香作为墨麒的友人,还是不得不来触一下宫九的霉头。
“我要走了,我和胡铁花还有别的事情要做。”楚留香道,“九公子可还会跟道长一同上京?”
多半是会的,毕竟这不还没追上手吗!胡铁花在楚留香来之前,曾经这么断言过。
不过现在的宫九,并不是能好好说话的状态。
他眉头一挑,冷冷道:“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
楚留香苦笑了一下。
楚留香没有回答宫九的问题,而是转过身,仰头继续看着天边的残月。
就在宫九要拂袖离开的时候,楚留香开口道:“道长总爱说自己笨拙,其实他的心思再细腻不过,只是时常藏在心底,不为外人知晓,外人便当真把他当做是不染尘俗的道仙了。道长如今这般……鲜活的模样,我亦是从未见过。这都是他见了九公子你之后才有的改变。”
宫九不免停下脚步。
虽然楚留香说的都像是常用的套话,不过这不妨碍它听起来就是令人身心愉悦。
没有人不喜欢这种暗示自己特殊的话,尤其是楚留香就是有种天分,不论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带着满满的、一点不打折扣的真诚。
……宫九决定留下来听楚留香拍会儿马屁,改善一下心情。
楚留香却没再拍马屁了,而是换了另一个话题,不过新的话题,也同样是宫九所感兴趣的:“五年前,我同道长初遇,同样也是因为一个麻烦。”
楚留香口中的“麻烦”,一般都是指大案了。
楚留香回忆道:“那时候,道长的武功还未及如今,那凶手同样也给了我们一个选择的机会。要么,凶手杀了手上所有的人质,要么,就由我们动手,将凶手最后一个要手刃的仇人,在他面前活剐。”
“活剐?”宫九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看花看草的眼神,立即落到了楚留香身上:“他动手了?”
楚留香有些愧疚地点头:“我是下不去手的,也当真没能想出别的解法,只恨自己还不够聪明。”
没人会说楚留香“不够聪明”,若当时连他也想不出办法,那就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宫九想着墨麒冷淡着面色,举着剐刀,沾满鲜血的模样,呼吸急促了一点,不过看了楚留香一眼,又很快平复了:“那个仇人,该不该死?”
楚留香:“该死,罪无可恕。”
宫九心里有些失望。这个回答可比他想的那个要无趣多了。
但在自己也意识不到的内心深处,他又莫名的有点庆幸:“既是如此,那杀他又何妨?如今江湖上行侠仗义的人多了去了,也不是各个都和你一样,信奉绝不杀人的。”
楚留香叹道:“可问题就在于,我知道,道长他就是和我一样,‘信奉绝不杀人的’。”他的气一叹起来,就一声接着一声,“我认识道长这么长时间,道长什么都好,偶尔我甚至会觉得,他说不准真的就是神仙下凡,不然怎么他什么都会,又好像根本没有缺点呢?”
“后来,我才发现,他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