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上笑了两声,毕千念很不好意思地埋了埋头,方莓又正了正神色,“论坛上包括线下都出现了不少不当的言论乃至诽谤,甚至牵扯到关于孙畅语校外霸凌一事,有人到教务处匿名告假状。”毕千念很快联想到了论坛上传言宁展眉也参与霸凌到言论,觉出其间的恶意不小。
“同性恋是与众不同的么?”方莓轻声问。
“不是!”姚洌积极回应。
班上陆陆续续笑了会儿,竟然约好了般齐声回答她,“不——是——”
毕千念很容易地红了眼眶。
方莓笑了一下,“大家这样想,我很骄傲。但每个人的确有各自的观点和看法,这不能强求。”她顿了顿,“做出蓄意乃至恶意针对的,校方至多进行警告处理。”
论坛诽谤的顶多就封号,路上遇到对他们指指点点的也不能给人摁到教务处去,小人难防也难治。
“但学校可以有个态度。”
在期中考试前一周,一中的通知栏旁多挂了个小黑板,两个名字构成一排,旁边各有一个数字,按照数字的和由小到大从上往下排列,教务主任看罢叹了叹气,“一个年级竟然也能列上十几对。”
是对学生情侣的公开,学校作为对情侣的变相惩罚,将两人的大考排名相加进行排列,这次成绩参考的是上学期期末的,居于顶端的是一班的一对恋人,排名和是23。
小黑板前围了不少人,叽叽喳喳讨论这对那对,又在最后一行看到宁展眉和毕千念的名字时更加激烈地讨论起来,宁展眉的成绩没有计入,他们暂时位列末端,但已足够证明两人的恋人身份,以及学校对同性恋人的包容态度。
毕千念一直到下晚自习都有些恍惚,和宁展眉一起去家属院的路上都没怎么开口说话。
“诶,该理理我了吧?”宁展眉失笑地看他。
“啊,”毕千念回神,“我这就是,太难相信了。”他又在看到宁展眉的笑后反应过来,“宁叔叔应该帮了不少忙吧?”
“嗯。”宁展眉点点头,“估计是看到论坛里的话了,学校其实没必要管这些的……还小黑板儿呢。”
毕千念笑笑,“感觉好厉害啊,原来我男朋友是个官二代。”
“你就图我这点呗?”宁展眉回他。
一中对情侣的确包容,只要不坏成绩恋爱谈出花来都没问题,流言对毕千念和宁展眉造成的影响校方没那么体贴入微或非得表这样一个态,宁卓在其间出了力是很容易想到的。这样做的目的无非是帮他们拿到校方对同性恋人的默许立场,以及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
宁展眉叹了口气补充,“不过我爸说,咱俩最好还是别在树下接吻了,你说这——”
“那肯定不接了!”毕千念饶是和他恋爱了半个多学期了,还是容易被宁展眉没脸没皮的话给惹红脸,连忙打断了。
宁展眉闷声笑了笑,正好两人走到了侧门,树影在十二月的风里轻轻晃着,像是凉薄地嘲笑着这两个秘密被戳穿的小恋人。
“那就不接了。”宁展眉说,很可惜地捏了捏毕千念在围巾外被吹冷的耳朵,垂眼低声说,“晚上别想多,早点儿睡觉。接吻周末补给我。”
毕千念匆匆道了声晚安就往家属院走了,留下的空地都是暖的。
等他倒在床上回想这战战兢兢的一天时仍然觉得恍惚,早晨探究的眼神,周围人断断续续的议论,论坛上的恶言相向……以及班上的同学齐声回答的响亮又整齐的“不是”,毕千念想到这里微垂了眼,心中涌过一股暖流。
他侧卧在棉被里,很暖和,像是一团温厚而包容的力量。他从自己这里获得不害怕的答案后,又在同学朋友间得到了支持。而这两者恰恰是三年前他迫切渴求而都落空的,毕千念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富足感,一种被支持,被包容的丰沃,几乎要让他流泪了。
毕芊轻轻敲了敲门,他嗯了一声。
“千念?”毕芊在门口轻声问他,“还没睡着呢。”
“就快了。”
毕芊坐到他床头,摸了摸他露出来的脑袋顶,“知道你怕冷,也别把自己给闷坏了。”
他听话地往上拱了拱,把下巴乖乖地垫在棉被上,毕芊被他的动作惹笑了,“快睡吧,期中好好考就行,其他的别有压力。”
“我知道,妈,你也睡吧。”他答道。
“嗯,妈就睡了。”毕芊的手还在他脑袋上,她又说,“别怕。”
毕千念想说自己不害怕,又觉得能这样被毕芊安抚的机会并不多得,他想了想没有说出安慰母亲的话,而是点了点头。毕芊叮嘱他早睡后便出去了。
毕千念却没有马上闭眼睛,他有种突然得到了太多而产生的不确定感,好像一闭眼就要消失。
他在夏天担心着失去,朋友们或在不远的未来各奔东西,他彼时都不敢想离开水云市,离开自己的母亲。在宁展眉出现后一切都在悄然发生改变,他从容不迫地与自己相遇,带来光明的愿景,冬天了,毕千念像只缩在被子里过冬的松鼠,细细数着自己在夏秋得来的榛果。
他真好啊,毕千念迷迷糊糊地想着,轻轻阖上了眼睛,宁展眉真好,好得像一桩幻觉,给了他迟来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