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种假设,要是你更早地遇到了喜欢的人呢?要是周简坦坦荡荡地向你告白了呢?”宁展眉吸了口气,“要是你跳到河里没救回来呢?”
这是宁展眉难以割舍的后怕。
他在见过童稚后便不断想过这些,意识到毕千念被很多人喜爱着,只是这些追求者似乎都不够光明勇敢,才让后来的自己钻了空子。
他其实很容易就生出嫉妒,嫉妒童稚与他一起长大,能在他灰暗时拉住他,甚至嫉妒一路上毕千念思索周简时的片刻沉默。他很不安。
他脑海里也总容易闪过毕千念纵身跃到河道里的残影,甚至在梦里惊醒过几次,十二层楼外的月亮白得瘆人,睡衣几乎汗湿了。宁展眉没有与毕千念谈过。
他好像极其幸运才能走到毕千念身边,握上他的手,画面更迭间仿佛已经失去了他无数次,又一次次险象环生失而复得。
“其实我挺害怕的。”宁展眉听见自己说。
他有其不安,但不愿袒露给自己的恋人,似乎有损自尊,不够体面。
他总爱逗弄他,逮着空子就要亲毕千念的脸颊,捏他的手,原来他是害怕的。总担心毕千念随时都能怀有毫不犹豫离开自己的决心,就像那不假思索地一跃,他知道毕千念当然不会,这是他需要自我疗愈的不安全感。所以他不说,只是在一次次触碰里感受毕千念脸红的温度,确认他不会走,确认他或许爱他。
毕千念给他带来完整的同时,又使他体会到了从未有过的患得患失,宁展眉意识到百分百的完美或许是不存在的,凡得到一件,就有丧失一件的风险。
毕千念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的恋人,因为宁展眉好像总是游刃有余,随心所欲,他爱开不伤大雅的玩笑,能纯熟地拿捏分寸以及自己的心。
毕千念从未想过宁展眉会感到害怕,他抱着奶茶杯——宁展眉特地给他买,淡蓝色——沾了一嘴奶沫,愣愣地看着他,显得又笨又可爱。
宁展眉许是有些后悔说了这些,显示出自己的不确定与恐惧后他难得地有些无措,看毕千念呆呆的样子又有些想笑,欲把话题带走。他想俯身亲掉毕千念唇边的甜意。
毕千念却躲开了,将杯子放在茶几上。
他说,“宁展眉,对不起。”
他忘记了。
他自落水那天与宁展眉实打实在一起后就很少想以前的事,他被和宁展眉在一起后的甜蜜裹挟了,乐不可支地迅速陷入了爱河,却忘记伤口流血结痂的过程是缓慢的,要是宁展眉在自己面前跳到河里他能转头就忘吗?
何况宁展眉真的是他展示出来的那样轻松吗?或许别人可以这样认为,但见过宁展眉眼泪的自己却不应该这样理所当然,他们是恋人啊。
“对不起,”毕千念有些着急地道歉,他好像总是沉溺于自己的思绪里,为毕芊,为周简,独独没有分神给宁展眉该有的关注,一切解释都无力起来,他只好又说了一遍,“对不起。”
宁展眉安抚地握了握他的手,“道什么歉啊?是我想太多了。”
毕千念摇摇头,上前抱住他,沙发上不方便拥抱,他跨坐在宁展眉的腿上,紧紧粘着他。他与宁展眉已经亲吻过许多次,但这样的紧密却从未有过,他来不及多想,只是凭本能做出了最贴近的姿势。
“是我的问题,”毕千念说,他的脑袋伏在宁展眉的肩膀上,“我的确有些忽视你。因为我很确信你会在这里,你喜欢我,常常亲我,我知道自己的确是被你喜欢的。”脸还是很容易地红了起来。
“所以反而仗着这份确信忽略了你,是我的错。”他错开与宁展眉交颈的脖子,一双圆眼看着他,“以后不会了。”
他像是做着检讨,又似乎在许下一个永不违诺的誓言。
“喜欢你。”
毕千念说,顶着晕了红色的脸,在客厅不甚明亮的暖光下显得异常柔和,又涌现出不可忽视的爱意,成为淌在宁展眉心间潺潺的一泓秋水。
“只喜欢你。”
这似乎是毕千念的极限了,如此郑重,如此笃定,让宁展眉跟着颤抖着,又异乎寻常地觉得安定。
宁展眉擒住他的后颈,仰头吻上他。
他轻碾着毕千念的唇瓣,与他交换又甜又涩的心意,勾着,咬着,倒在窄窄的沙发上,他的安全与不安陷入夜色,轻喘着气,湿着眼睛向他求索,任他宰割。
宁展眉感受到了将要溢出来的满足感。
他俯身给予那双眼睛恳求的禁果,他的安全与不安是他的,是他的险关难测,他的求之若渴。
他们很自然地有了更加生动直白的反应,毕千念的脸已经红透了,却大着胆子伸手,想要尽可能地满足宁展眉的愿望,欲望,宁展眉的一切。
宁展眉吻他的侧脸,在他的耳侧鼓励他,诱哄他,像一只示弱后乞怜成功的狡猾的兽。
坚硬与柔软贴合在一起,紧密得仿佛要融为一体,十二层楼外的月亮头一次如此澄澈而美丽。宁展眉伏在毕千念脸旁发出一声满足的喟叹,他陷入他的安全与不安。
爱让人对未来充满渴盼,也让人难以忘却过去弥留的血色。
完整是茵茵绿意的盛大夏天和水云市永不停歇的骀荡长风吗?完整是所有美好与幸福的集合吗?不是的,宁展眉想。
完整还应该有着他的怯懦,他夜半梦醒的后怕,他屡次触碰下隐瞒的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