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展眉是跟着电视台的记者来的,那边摄影师和记者看了这场面马上扛起相机预备进行录制,宁展眉侧眸见了拿手挡了一下镜头。
“对不住,可以不拍么?”他沉着脸,显示出一种超越年龄的冷静,和办理公务的宁卓霎时间极像,“这我朋友呢,上电视影响不好。”
记者知道他的来路,也被宁展眉突如其来的严肃与不可置喙怔了一瞬,然后点了点头。
毕千念仰出头后又被冲出了近二十米,直到他将自己抵在了一处河道的凹陷处,背部被震得发麻,文泽在他怀里已经害怕得哭了起来,呛了不少水。
“乖,宝贝儿,不哭。”他费力抱着小孩往岸边靠已经流失了不少体力,嘴唇没了血色,声音温和中透露着疲倦,“不哭了,不哭了,等会儿救生员叔叔就来救我们了。”
他的声音像是有魔力,有台风也撼不动温柔,文泽打着哭嗝慢慢静了下来。
毕千念看到桥边固定了麻绳,有救生员预备下水了,他安心了不少。
“你叫什么呀?”毕千念问他。
“文泽,”小朋友回答他,“哥哥,我害怕。”
“怕什么呢?”毕千念拿侧脸碰了碰小孩的头,是安抚的姿态,其实他的手已经慢慢失了力气。
文泽一听又要流眼泪了,他太害怕了,刚刚掉在水里的一瞬什么也见不到,只有河流滚滚而过的嗡鸣,喉咙里进了水,他大口喘息着,害怕什么呢?
文泽呜咽着说,“我怕,我怕我再也见不到姐姐了!”
他开闸似的,“姐姐放假好不容易回家陪我玩,我怕我见不到姐姐了呜呜呜……”
“姐姐在桥上啊,文泽看到了吗?”毕千念伏在他耳边说,声音跟嘶吼的文泽比不了,只能靠近了些说。
文泽听他的抬头看桥上,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姐姐,“看、看到了,哥哥。”
“姐姐!!”文泽突然舍了命似的朝桥上喊,毕千念觉得自己的耳朵要被震聋了,文清用力朝他们挥了挥手。
文泽像是收获了必胜的勇气,也不哭了,抱紧了毕千念,“哥哥,我不怕了,你也不要害怕。”
毕千念被他逗笑了,“哥哥不怕的,你不怕就行,等会儿叔叔接我们上去,不要闹,不乱动,也尽量不哭,好不好?”
“好的,我知道的。”文泽贴着他的脸点点头,“哥哥,你为什么不怕呀?”
毕千念抱着小孩看到救生员已经下了水,“不知道呀,好像没什么好怕的……”他喃喃地回答,生出一股空洞,又马上止住了话头。
他看到了走到文清旁边的宁展眉。
他卡在凹陷处被水一遍遍地冲着,心里好像除了要平安把怀里的小孩送回岸上没有其余的想法。
是的,他在落水的一瞬迅速作出决定——如果被冲远了就把救生衣脱给小孩。他麻木地被急流冲荡,体力迅速消逝,求生意志却从一开始就微渺。
宁展眉却出现了,原来落水前听到的声音不是情急中一闪而过的幻象。隔得太远,雨太大,他看不清宁展眉的表情,只是一眼见到身形他就知道是他,你怎么来了?
“那哥哥真厉害啊。”竟然不害怕,文泽的声音有些发抖,水太冷了。
“不厉害的,”毕千念终于也在绝境中哽咽出声,“其实哥哥也很害怕。”
“哥哥怕什么?”文泽不想和他断了对话,好像和抱着自己的哥哥保持交流很有必要。
“哥哥怕,”毕千念猜测着宁展眉的表情,生气吗?担心吗?他心里一阵酸痛,“怕再也见不到喜欢的人了。”
“不会的,”文泽小心翼翼地说,察觉了毕千念不如方才冷静,“哥哥,救生员叔叔来了吗?”
“嗯,叔叔已经在靠近我们了。”毕千念回答他。
桥上的人不知道水里的两个在讲什么,悬着一颗心,生怕毕千念稳不住被水冲走,文清已经在呜呜地流着眼泪。
宁展眉觉得毕千念真是狠心,他的心放在他那里才被揉出血,又紧跟着被狠狠碾碎了。
毕芊在侧全程都没有讲话,有知道她和水里的男孩是母子的救生员还安抚了她,见她惨白的脸也说不出太多话。
救援还算顺利,毕千念已经脱了力,被绑上绳子的时候差点没抓住被冲走,毕芊在那晃荡的一瞬间里终于流下泪来。
她当初为什么要留下毕千念?
因为她想与薛成楷一争高下,与他娶的所谓的陈小姐做个对比——她要证明自己没有薛成楷照样活得不赖,还能生出暴发户千金如何也生不出来的一个好孩子。
二十出头的毕芊怀着恨,看似洒脱地断绝了与薛成楷的联系,靠着这点恨与被背叛的耻辱,爱着毕千念,养育毕千念。她为毕千念的成长和乖巧感到为人母的欣慰,又马上被最初的恨意席卷,她终于分不清了,她爱自己的孩子,却好像也在一直利用他。
毕千念已经成了她活下去唯一的念想,是他十几年执念的具象,他性格温驯,品学优良,她是成功的,却毫无报复胜利的喜悦,她感到欣慰,却不敢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