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无人问津,可这两处墓碑前的杂草,却反而比其它地方少了许多,显然是有人照料的。
谢守脑海里闪烁过几种可能。
Beta老头搁下水桶,解开左边墓碑的旧红绸,拿上扫帚清扫浮土。他的手充满褶皱,掌侧有几道裂口,但他用水冲洗墓碑的动作却很熟稔,显然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
谢守第一回瞧见这种古老而麻烦的扫墓方式,倒也觉得新奇。
趁着Beta用布料轻轻擦拭墓碑的时机,他直截了当问出疑窦。
“这么干净。”谢守撑着膝盖,缓缓蹲下来,用温润嗓音轻叹。
“墓碑主人预支给了我一大笔钱。”Beta老头让开位置,解释道,“嘱咐我好好照料这里,还说——”
“说什么?”谢守帮忙把水桶移开,避免目力不佳的老头将桶踢倒了,一边问着,一边伸手拿来红绸。
Beta老头没有回答,而是杵在旁边观望。
见谢守学得有样学样,似乎没什么需要嘱咐的,就晃晃悠悠起身,甩了甩胳膊腿,准备离开。
“关于老同学的事,我也是近半月才记起来。可以麻烦您给我多讲一些吗?”结果谢守唤住了Beta,又问了一次,“他当时说什么了?”
墓园建在荒郊野外,前来拜访的客人寥寥无几,上了年纪的人总喜欢找人唠嗑,Beta老头很快就答应下来。
“时间久,我也记不太清。”Beta老头发出沉重的叹息“他似乎说的是,他早晚还会回来。”
谢守蹙了蹙眉。
Beta老头低头望见他变幻莫测的神情,忽地摇首笑起来。
“劝你别多想,”Beta老头慢吞吞说,“当初时局动荡,我职务特殊,见到许多形形色色的人,说这种话的人其实
不在少数。”
他想了想又补充道:“楚先生是Alpha,权势似乎也不小,自信想必比大多数人都要多。”
“……恩。”谢守懂他的意思,就敛下眉眼,把复杂情绪与跌回谷底的希冀收束起来。
“可惜了。”Beta老头将手搁在另一块墓碑上,轻轻摩挲,“我记得当时,送遗物的公职人员还捎来加盖公章的信,我看他的表情就知道凶多吉少。”
“死亡鉴定书有拿来吗?”
“没有,我只是按规定办事的小职员,不负责刑侦。”Beta老头捶了捶腿,“我刻意多拖了几天,直到国家政府那边派人来催,才依照约定刻好这块墓碑。”
“这些年都是您在打理?”谢守起身,学着老头将手轻搭在一尘不染的大理石上,恍恍惚惚间,他甚至错觉墓碑是有温度的。
毕竟温养着一个值得惦念的灵魂。
“楚先生留下的原话是,无论有没有人来拜访,都最好保持墓碑整洁。”Beta老头用稀疏平常的语调讲述,“否则他那两位洁癖朋友和洁癖弟弟,指不定会洁癖发作,嫌脏忘记他。”
谢守眸光闪烁一下:“所以这几年有别的人来吗?”
“没有了。上一回客人来访,大概是好几年前的事了。”Beta老头闭着眼睛,费力回忆道,“当时这里可不叫旧区,它有属于自己的漂亮名字……别问我,老头子不记事,早就忘啦。”
“那位访客……”谢守压低嗓音问,“您还有印象吗?”
“依稀有点影子。”Beta老头睁开雾蒙蒙的眸子,谢守离得近,才意识到对方有只眼睛病变过,所以颜色更灰败。
“可能是我的同学。”谢守说着,隔了会儿又问,“是怎样的一个人?Alpha吗?”
“好像是吧。”Beta老头不知为何笑了,衬得眼角褶皱格外突出,“他每月都会来祭拜楚先生。他也不带花,说楚先生花粉过敏,大多数时间都是擦干净墓碑就离开。”
“偶尔他会多留几分钟,最多不超过半小时,我经过的时候,发现他特别不爱说话。”
“大概消失前两月,他来的频率勤了许多,精神状态特别不好,常常一整个下午都杵在这里。”Beta老头用力踩了踩这片土地,摇首说,“我见多了事,当时就察觉不妙。”
“后来呢?”
Beta老头眼珠颤了颤:“没过多久,那位Alpha先生就再没出现过。”
谢守沉默颔首,适时露出难过的表情。
“那这块墓碑是……”担心对方起疑,他没再刨根问底,转头冲向无字碑,说,“我记得老同学没有配偶。”
“是楚先生的弟弟,后来花高价买给自己的墓。”Beta老头身体佝偻,固执地拿来新的红绸,细细擦拭起无字碑,“一家子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