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却似乎没有马上出去,而是沿着木制的楼梯慢腾腾地走上来了。
那个脚步声太过于熟悉,解春潮放下手里的面条,如临大敌一般,凝视着楼梯口。
意大利纯手工的皮鞋敲击在老旧的楼梯上,有一种悦耳的慵懒。
方明执的长款羽绒服里穿着一身珠灰色的西服,领带还没拆,像是刚从一个上流的酒局里脱身。
他沉默着从楼梯口一步一步地走向解春潮,美好的面容使得他仿佛是一个年轻的神明。
他走到沙发边上,看了看茶几上的面条,又看了看面沉如水的解春潮,居高临下地,不带任何感情地问:“你怎么在这?”
解春潮端起桌子上的面条,继续吸溜起来,看方明执站着没动,才冷淡地说:“你找我有事?”
方明执眼中闪过一丝困惑,以前解春潮跟他说话的时候都是很亲热很主动的,至少不会一边说话一边嚼面条,他生硬地回答道:“爷爷昨天问你烧退了没有,今天能不能过去吃饭。我打电话回家里问过,他们说你昨天晚上就出来了,我就答应了爷爷今天一起回家吃饭。”
解春潮盘着腿,坐没坐相地看了看手机,仰着头看向方明执:“不巧,今天我就不去了。”
方明执第一次被解春潮如此直白地拒绝,忍不住问:“你有安排了?”
解春潮咧嘴一笑,那笑真的像他的名字一样,让人感觉如同有春风拂面,他的语气也是温和又亲切:“明执啊,我们就要离婚了。”
第2章
方明执昨晚在家里吃过年夜饭就一直在办公室里处理公务,还跨着时差开了两组电话会议,现在脑子里也蒙着一层雾似的。
方明执盯了解春潮片刻,语气平淡地问:“你缺钱了?”
解春潮觉得刚刚偃旗息鼓的胃疼被方明执一句话就又挑了起来,他手按着肚子,脸色有些泛白,他懒得和他解释:“不缺。”
方明执挑起一侧的眉毛:“那你为什么闹脾气?”
解春潮胃疼得厉害,不想跟这个觉得钱能解决一切问题的小毛孩子纠缠,索性把事情挑明了:“明执,你觉得我们的婚姻算是怎么一回事?”
方明执没想到他会问这样一个问题,抿了抿嘴巴没有说话。
解春潮叹了一口气:“我要和你离婚,仅仅是因为不想因为没有意义的东西彼此束缚。”
方明执偏着头,像是在辨别他话中的真伪。解春潮的话说得再平和再委婉,其中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和你过日子没意思,我要把你甩了。方明执活了二十三年,还没人会如此全面的否定他。
方明执垂着眼睛,掩住了其中的慌乱,他没有正面接解春潮的话:“爷爷说挺长时间没见你了,今天晚上准备了你爱吃的茴香馅饺子。”像是怕解春潮拒绝,他犹豫着又添了一句:“爷爷越来越不记事了,糊涂起来就总念叨你。”
方爷爷是整个方家最真心待解春潮的人,他真的把他当成自己的亲孙子。年年解春潮生日都送礼物到家里,原来身体还好的时候还时常打着“看看我孙媳妇”的旗号到解家来看他。小时候解春潮一听到方爷爷要来看他,高兴得恨不得要上房。
方明执很小就被家里送出国了,同他爷爷见面的机会还不如解春潮多。解春潮喜欢什么爱吃什么,方爷爷心里门儿清。倒是这个才回国两年的亲孙子,老爷子不知道该怎么疼,就按照解春潮的标准统一疼爱。可惜方明执不是解春潮,吃不到一块也玩不到一块,这样一来反倒让方明执心里有些疙瘩。
方爷爷岁数大了,这两年有些痴呆的迹象,有时候会拉着解春潮喊他爸爸的名字,说老首长没了还有他在,只要他活着一天,就不会让解家的子孙受风吹雨打。
解春潮可以对方家的每一个人置之不理,但是方爷爷说想他了,他不能假装听不见。
“我下午就过去。”解春潮把身上的懒人毯拉了拉,压着胃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不再看方明执。
方明执站着没动,他没见过这样冷淡的解春潮。
解春潮总是很主动,长期的独立生活让方明执觉得一个人太过主动一定是有所图谋。
方明执过于理性,他太喜欢分析人的动机,他没谈过恋爱,也就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在他看来,解春潮比他年长,比他会讨长辈喜欢,同时也更适应国内的社会,他跟自己在完全没有感情基础的情况下结婚,不是为了钱,就是为了地位。
只是他忽略了当初解春潮同意和他结婚,也不过是顺从了方爷爷的安排。
现在解春潮倚在一张几百块钱的布艺沙发上,菱角似的红嘴唇上下一碰,就告诉他婚姻对他是束缚,方明执心里头有些恼怒,他攥着拳头迈不开步子。
方明执站在一边,解春潮却不睁眼看他,自顾自地蜷在小毯子下面养神。
一股难言的烦闷冲上心头,方明执准备转身就走,却发现沙发上的人脸色白得有些不正常,白皙的眼睑也泛着粉红色。
方明执心中的火气没由来地被浇灭了,他有些不情愿地蹲下身:“喂,你是不是不舒服?”
解春潮张开眼睛,目光里仿佛结着冰:“方少爷,这和你有什么关系?”